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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昶淡淡道:“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猜到这些?”

“一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了。”他道,“是他告诉你,只要你什么都不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我就会信你?”

罗姝被程昶这一通字字切中要害的问惊得无以复加,她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才好,半晌,支吾道:“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昶闻言,没吭声。

过了会儿,他站起身,迫近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姝:“你是没用脑子想过?他这是拿你做替罪羊呢。你一直想离开这大牢,可你知道你若坐实了忠勇侯府内应的身份,又该在牢里蹲多久吗?”

罗姝微微一怔,目光中顷刻流露出慌乱担忧之色。

程昶心中立即就有了答案:不是她。

忠勇侯府的内应,不是罗姝。

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养在深闺少不经事,被他这么一连串的迫问诈出了实情。

其实那个忠勇侯府的内应不过是在“艄公案”的紧要当口给“贵人”递了两回消息,眼下“贵人”的身份尚且虚无缥缈,没有实证,他的内应又怎么会被送入大牢?

罗姝之所以会露出担忧的神色,是因为她不知这内应究竟做过什么。

程昶知道,姚素素的死,八成不是罗姝所为;忠勇侯府的冤案,罗姝一个深闺小姐,恐怕也知之甚少;至于自己被骗去清风院被人追杀,罗姝只不过是其中一枚为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是故他今日来刑部大牢里提审罗姝的目的只有一个,问出她是否就是忠勇侯府的内应。

眼下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是还不够。

他转过身,拿过搁在一旁桌案上的木匣,取出里头的耳珠:“你的?”

罗姝惶然看了一眼,飞快垂下眸,小声应道:“是……”然后她连忙辩解,“可我当真不知道这只耳珠为何竟会在素素那里,素素当真不是我害的——”

“我知道。”不等她说完,程昶就道。

旁人或许猜不出真凶为何要留下这样一枚似是而非的证据,但他却猜得出来。

或者说,他是在被人追杀至清风院外的崖边,黄昏降临生死一线之际恍然大悟的。

“其实你本无罪,在京兆府过堂的时候,因为仵作在姚素素的牙关里找到了这枚耳珠你才下了狱。”

“有人早就知道我怀疑忠勇侯府有内应,也知道我怀疑这个内应是你,所以他早就算到一旦你下了狱,我就会到牢里跟你打听有关内应的事。他利用这个机会,反将我一军,借你之口告诉我忠勇侯的冤情,然后把我骗去了白云寺的清风院。”

程昶说到这里,俯下身,修长的双指捏着耳珠,盯紧罗姝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就是这颗珠子,害了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分明是极平静的,可罗姝一抬眼,却在他温玉般的眸子里窥得了一丝暗,清冽的眼尾敛藏着近乎妖异的戾气。

三公子俊美无俦在金陵是出了名的,然而他眼下这副模样,已不能单单用“无俦”二字形容,仿佛上天遁地,都不能找出这样一个人,他是清姿玉骨的仙,更是摄人神魂的鬼魅,好看得叫人心中生怖,好看得能让人偿命。

可他为人所害,有人无故要取他性命,纵使他在时空的颠倒中彷徨失措,在回京的一路上按捺不表,心中如何能不恨?

若不是死而复生,若不是一命双轨,他现在是不是早已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了?

“并且他还不知足,他非但利用这颗珠子令你入狱,设局伏杀我,且还把证据做得似是而非,让你不至于坐实杀害姚素素的罪名。他想让我觉得他在保护你,毕竟他希望我认为,你才是他在忠勇侯府的内应。”

“你、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罗姝彻底被程昶骇住了,支吾道,“不是我害的你……”

三公子落崖的事,哪怕她在狱中,也听人提起过了。

那些人说,清风院外的崖是陡壁,落下去必然九死一生,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生还,又是怎么回来的。

“因为今日之后,那个人还会派人来找你。”程昶道。

反正已撕破脸了,彼此做了什么都心知肚明,索性剥皮露骨把话说开。

“你帮我转告他,其实他的身份,我大致知道,我也大致知道他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本来他和我井水不犯河水就罢了,他既然容不下我,我也犯不着跟他客气。”

他生活在一个法制社会,行事有法律与道德的约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任人宰割。

他生活在和平年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成长没有坎坷。

在那个如同调色盘一般纷繁绚烂的二十一世纪,他也在没有硝烟的争斗中历练过,也见识过复杂的人性,一路动心忍性,凭着极清醒的头脑,饶是带着一颗令人不堪重荷的心脏也攀上了高峰。

纵然这些都不能与动辄嗜血的皇权相比,但他好歹要为自己的命好好争一把。

无法诉诸于法,诉诸于正义,那么就自己还自己公道。

“你告诉他。”程昶负手,冷声道,“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