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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孩子真不用这么善良,有恩必报的,他护着顾惟,是因为顾惟如今是宋家的人,即便换一个人,他也不会让秦绮澜蹬鼻子上脸。

顾惟完全不必介意。

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宋衍对上顾惟幽暗深沉的双眼,知道这碗药是怎么都躲不过了。

但顾惟这样看着他属实压力过大……

他可不想每次喝药,都这样来一回,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宋衍眼神微动,视线一扫彩裳,道:“你把药给彩裳,以后这种小事,让彩裳来就可以。”

彩裳立刻接受到了宋衍的求救,主动上前解围道:“少夫人,这种事让奴婢来就行了,何须您亲自跑一趟呢。”

顾惟捏着碗的手微微用力,眼神冰冷,片刻后,冷着脸将药碗放到彩裳手上。

彩裳心惊胆颤的接过药碗,转头可怜巴巴的对宋衍道:“少爷您快喝了吧,您看,蜜饯都给您准备好了。”

宋衍接过药碗,低头不看顾惟,将药一饮而尽。

然后迅速的捻了一粒蜜饯放入口中,这什么药啊,不是补药吗,怎么也这么苦?宋衍皱着眉头嚼蜜饯。

顾惟定定看了宋衍一眼,转身离开。

宋衍稍微松了一口气,又不是真的夫妻,自己刚才紧张个什么?

彩裳悄悄的觑了一眼宋衍,又看了看顾惟离开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拿着药碗就出去了。

宋衍继续打牌,也没注意到彩裳离开。

反正排队的丫鬟还很多呢……

彩裳送完药碗回来,看到远处屋檐下,顾惟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迟疑片刻,没忍住还是走了过去。

但在离顾惟还有好几步的时候,顾惟倏的转头看了过来,冷锐目光让彩裳僵在原地,但她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继续上前,福了福道:“少夫人。”

顾惟声音微凉,神态冷漠:“你有何事?”

彩裳小心翼翼道:“少爷心里头还是有少夫人的,您可千万不要因此生少爷的气。”

心里有他?

顾惟有时候也会有这种错觉,可是刚才,宋衍分

明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彩裳知道顾惟不信,诚恳道:“真的,我在少爷身边很多年了,说起来,少爷以前不这样的……他自从和您成了亲,整个人都变了一般,处处都是为您着想,您可是少爷最在乎的人呢!”

顾惟喉咙里溢出一道很轻的讥讽的声音,他凉凉道:“所以呢?”

这小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彩裳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您要不要偶尔,也温柔一点呢,比如笑一下……什么的……”

彩裳对上顾惟冷若冰霜的脸,和暗如深渊的可怕眼神,脚底不由得发软,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我只是觉得,要不,您稍微服个软,少,少爷一定会十分欢喜的……”

她真是为了少爷和少夫人操碎了心!

若是少夫人能示个好,少爷肯定欢喜,不枉费少爷一片真心那!

顾惟冷冷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看着她战战兢兢的不安模样,许久……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谁知小丫头一看,脸蛋惨白,似乎更加受到了惊吓。

顾惟心底蓦地烦躁起来。

彩裳看着顾惟的笑容,胆战心惊,这一笑像是杀-人前的微笑,美则美矣,但仿佛下一刻,就要割断你的咽喉,这这这是冷笑吧!

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顾惟忽的转身离开。

彩裳怔怔的看着顾惟的背影,忽的有些怀疑自己,她今天不会是做错了什么吧?

………………

自从那天之后,顾惟又再次疏远了。

白天顾惟喜欢待在僻静的后院,宋衍则喜欢在前院打牌闲聊,至于吃饭和睡觉时,两人即便同处一室,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偶尔宋衍脑中会闪过一个念头,顾惟不会是生气了吧?但转念一想也不至于,自己又没做什么,何况顾惟以前就是这般对待自己的。

现在不过是恢复正常而已。

宋衍非常知趣的不去打扰顾惟,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的。

彩裳可不会盯着他喝药,自己随便就糊弄过去了。

云雪苑后院。

有一片不大的桃林,冬日无叶无花,显得有些荒凉冷寂,一旁的池塘结了冰,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

顾惟一个人静静站在池塘边上,他垂眸,视线落在冰上倒影之上。

还是这里比较适合他。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在无人的角落里,阴暗中,慢慢的,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根本不该贪恋不属于他的东西。

毕竟,他连笑容都不会。

而且一开始就决定了,要离开这里不是吗?

但是离开这里之后呢,又要去哪里?这个世界,真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可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之前的十九年,他的人生都是浑浑噩噩,他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去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一次次被人踩入泥泞之中,一次次又活过来,只为了将别人也拖入地狱,可如果有一天那些人也死了,就像是顾思齐一样,那么他继续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顾惟怔怔看着冰上的倒影,冰面人影轻轻勾起了唇角,似是在对他的嘲笑。

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和……贪心不足。

原来他的内心,和那些人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宋衍这些天和顾惟互不打扰,通常吃过早饭就各自待着,他觉得顾惟应该也不喜欢自己找他,不过今天有件事情,倒是少不得要和顾惟一起。

宋衍在丫鬟们那里打听了下,知道顾惟没事就在后院,于是去后院找顾惟,刚刚绕过一座假山,就看到顾惟孤零零站在桃树下。

枯枝朽木之下。

男人如同一座冰雪雕就的神像,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扬起唇角笑了笑,这一笑仿佛令冰雪消融,冬日寒意在神明令下退却。

但是下一刻,男人转过头,脸上笑意转瞬消失不见。

又只剩无尽沉暗的黑。

宋衍呼吸的放慢了些,假装不在意的走过去:“你在这里啊。”

顾惟早就听到了宋衍的脚步声。

这还是宋衍第一次来这里找他,顾惟嗓音低沉微哑:“何事?”

没事就不能聊天吗……

宋衍心道这孩子还是这么冷,以后离开了,可不要总是这样子孤僻啊,要多交些朋友才好呢。

挑起嘴角,眼中是狡黠笑意:“我们出去一趟吧,我带你看个热闹。”

顾惟对什么热闹都不感兴趣,但他对上宋衍期待的眼神,宋衍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出去,那……就去吧。

一刻钟后。

顾惟抬眸看着顾家的牌匾,神色不解的看了宋衍一眼。

不知宋衍作何打算。

宋衍看着顾府门前的白幡,还有遍地洒落的纸钱,今日就是顾思齐的头七,前来吊唁的人神色肃穆,整个顾府都氛围低沉。

宋衍回头对顾惟道:“我们进去吧。”

顾惟顿了顿,看着前面宋衍的背影,迟疑片刻,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嫁出去后第一次回来。

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往日,顾府的大门正厅他是不被允许来的,因为顾家不希望有人见到他的存在,他只是个活在别人口中的名字而已,真正的他,卑微的连最下-贱的仆从都不如。

前面顾元修站在那里迎客,顾元修身材高大容貌儒雅,但面色似有些憔悴,他看到宋衍和顾惟进来,诧异之色在眼中一掠而过。

宋衍恭恭敬敬的给顾元修行礼:“思齐的事是个意外,岳父切勿过于伤神。”

宋衍又擦了下眼角,状似难过道:“思齐以前便是我的好友,如今又是我的内弟,我怎么都该来送他最后一程。”

顾元修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看宋衍礼节周到,况且家里今日人来人往,只能颔首道:“你有心了。”

宋衍又继续带着顾惟往里面。

灵堂中摆着一个棺椁,秦绮澜一身白麻布衣,不着脂粉,伏在棺椁旁神色空洞,似是已经哭的没有了眼泪。

旁边人来人往,但她视而不见。

隐隐约约的,她感到有人来到棺椁前,久久不曾离去,她抬起头看过去,就看到宋衍假惺惺的站在那,那个该死的贱种也在一旁。

秦绮澜的恨意瞬间涌了上来,他们是过来看热闹的吗?对,一定是这样,他们是来看他们母子笑话的!

说不定就是那个贱种怂恿的,他们竟然还敢到顾家来!

秦绮澜霍然站起来,死死的盯着宋衍。

宋衍望着她轻轻勾了一下唇角,然后上前一步,在秦绮澜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得到的声音,缓缓道:“顾思齐罪有应得,命该如此,您还是别太介意了。”

说完迅速的拉开距离,一脸哀伤之色,温声安慰道:“节哀顺变。”

秦绮澜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脑袋中仿佛有什么炸裂开来,紧绷的弦一根根的崩断,这瞬间她顾不得是在灵堂之上,冲着宋衍发出一道尖锐的声音:“你说什么!”

周围的所有人顿时都看了过来。

顾元修眉头一跳,快步走了进来,一看秦绮澜神色癫狂,连忙上前拉住了她,低声劝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绮澜却不管不顾,抬手指着顾惟尖声道:“谁让人把这个贱种放进来的!”

顾元修脸色霍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