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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身躯分解为数以百万计的机关零件,犹如遮天蔽日的流星雨,在世人恐惧的注视中划破苍穹,汇聚在岱山上空;无数零件组装、旋转、结合为整体,展现出一座顶天立地的全新身躯。

就像庞大的死神笼罩人间,金刚巨臂举起两把熊熊燃烧的长刀,横着削向连绵山川!

轰隆——

天崩地塌,山河变色。

屹立人间数千年的岱山仙盟,就在这刀锋下土崩瓦解,化为了平地!

升仙台上所有修士被迫御剑飞起,尉迟锐喝道:“宫惟!”

只见脚下地面上,宫惟单膝跪地,全身衣袍被鬼太子的鲜血染成深红,一手紧握不奈何剑,一手拥着徐霜策,把头深深埋在那早没有温度的僵硬的颈窝中。

升仙台早已支离破碎,唯有宫惟身周这最后一块完整的方寸之地。尉迟锐抢上前,一把拽住宫惟手臂,喝道:“快走!”

但宫惟没有动,他沉重的手垂了下来,落在龟裂的地面上。

“我好难受啊,”他低声说。

少年声音闷闷地,其实并没有带哭腔,但不知怎么让人听了有种落泪的酸楚。尉迟锐颤声道:“宫惟……”

“以前在上天界的时候,东天经常会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看我跑去找北垣聊天,看我下界去玩儿。有时我会化作镜子沉溺人间,游历观赏世间百态,过十余载累了倦了回到天上,再遇到东天时,总觉得他格外寡言少语,好像在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

“你说,如果他此生从未遇到过我,是不是会更开心一些?”宫惟略微偏过头,露出半侧通红的眼眶,声音里带着疑惑:“如果我从未对世间打开过飞升之门,他们是不是都会更加幸运一些?”

“……”仿佛被滚烫的钢针刺穿肺腑,尉迟锐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又喃喃道:“……宫惟。”

这时远处岱山上空,灭世兵人将双刀架在肩头,全身静止下来,威严双目中黑火熊熊燃烧。远处玄门百家混乱成一团,极度恐惧让每个人都失去了理智,几名修士在中忍不住挥剑斩向巨人,剑光被反衬得格外渺小且无关痛痒,却有一道恰好凌空劈中了巨人的眼睛。

黑火猛然蹿升百丈,兵人猝不及防被激怒了,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那些修士,突然挥刀铺天盖地劈了下来!

呼——

火龙从刀锋狂涌喷出,映在每个人惊恐的眼底,但此时根本来不及躲避。

千钧一发之际,宫惟从地面拔剑而起,扇形光幕如千仞巨浪,瞬间将火龙吞噬殆尽!

“宫、宫院长!”

“法华仙尊!”

“是宫院长!!”

……

死里逃生的修士如见救星,纷纷狂喊出了他们最本能、最熟悉的称谓。灭世兵人被彻底激怒了,两轮黑日般的巨眼一转,从高空中直直投向脚下地面上宫惟渺小的身影,却见宫惟站起身,手持白太守、不奈何双剑,身形清瘦挺拔,面容沉静地迎立在狂风中:“长生,带徐白走。”

尉迟锐怒道:“我不走!我……”

“应恺创造灭世兵人时下过指令,只屠凡人,不涉玄门。天下修仙之士只要不主动迎战,它便不会对任何修士出手。”宫惟略微偏过头,从尉迟锐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半边侧脸,坚如寒冰:“我要把它圈禁在岱山,彻底斩杀之后,再上天界杀死北垣上神。”

“但你已经受伤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铿锵两声并为一响,白太守与不奈何同时出鞘,宫惟疲惫的眼底隐隐扩散出不可抗拒的神威:“到我身后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出手。”

尉迟锐瞳孔蓦然睁大。

就在这一刻,灭世兵人发出怒吼,双刀交错斩下!

黑色火流当空袭来,如千万火山一齐喷发,其势壮观难以形容,顷刻被宫惟双剑击回。烈焰逆流轰动天地,兵人全身被炙烤成耀眼的金色,暴怒喷出第二口更加狂烈的巨焰,却被宫惟更重、更狠、更毫不留情地再次迎头痛斩了回去!

那简直是无法形容的盛景,黑火吞没了天地,兵人的烈焰一次比一次暴怒狂躁,宫惟的反击也一剑比一剑凶悍强横。灭世洪流每次喷发都会被死死挡在宫惟身前,仿佛一尊所向披靡的守护神。

“吼——”

兵人终于再也遏制不住,不再挥刀对轰,在剧震中拔脚向宫惟扑来。

那庞大的金刚身躯遮天蔽日,阴影笼罩了宫惟全身,但少年秀美的侧脸却纹丝未动,双剑交叉重斩——

白太守与不奈何同时破开逆天气劲,交错光弧沿地推进,在惊天动地中将兵人双臂当空剁断!

轰!

轰!

两条钢铁手臂接连落地,瞬间砸出平地深谷,顷刻被万吨泥土淹没!

那一击何止是神迹,所有人都在这壮烈又绚丽的场景中目眩神迷,甚至有世家掌门心神俱震,不自觉双膝跪了下去。

巨型兵人被仇恨燃烧到了顶点,纵身跃起扑向宫惟。这简直是同归于尽之势,血盆巨口中闪出黑色星辰,眼见就要喷出史无前例的烈焰!

就在这时,它脚下虚空突然裂开,升起四面璀璨的淡金光幕。

轰一声兵人当头撞了上去,强震中光幕却丝毫无损,如铜墙铁壁坚不可破,将它死死圈禁其中,紧接着一个笔划瘦硬的字浮现在法阵上空——

“宣”!

尉迟锐失声:“大乘印?!”

不及他反应,又一道虚空裂缝从脚底打开,地狱烈焰喷发而出。

尉迟锐甚至没来得及伸手拉宫惟一把,两人就连着徐霜策的尸体一起坠了下去!

这一下是真的从人间摔进了地府,滚滚火流从耳边呼啸而过,一路黄泉鬼垣如走马观花。失重感持续不到片刻,脚下又出现十二扇高达九十九丈的血漆宫门,在坠落中急速逼近,临近撞上的瞬间轰然打开。

尉迟锐别无选择地掉了进去,咣!

脚下终于踩上实地,罗刹塔顺势刺进地面,尉迟锐借力稳住身形,喘息着抬起头。

周遭已不再是人间岱山,而是一座广阔、黑暗的深殿,抬头看不到顶端,极目也望不见殿墙。铮亮平滑的墨玉地砖从脚底延伸向四面八方,隐没进远处的阴影里,犹如一望无际的海面。

突然尉迟锐眼角瞟见什么,面色一变。

只见九层台阶迤逦向上,顶端有一把华贵的墨玉宝座,高度足以俯视全殿。此刻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高居其上,面容苍白俊俏、身披华丽黑袍,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单手支着侧颊。

是鬼太子!

罗刹塔猝然出鞘,但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沉静柔和的声音:“没有用的,那是他的神躯。”

尉迟锐闪电般回头:“什么人?!”

身后百步远外,殿中有一座巨大的圆形祭坛,直径长达千尺,雕刻着精美妖异的花纹,但细看竟全是密密麻麻的禁咒。

祭坛内灌满了鲜血般明亮殷红的液体,一人端坐于血池正中,看年纪似乎还很轻,面容素白秀美,好似无边血孽中探出的一朵睡莲。

他身形削瘦挺拔,但身上的黑缎华袍却略显宽大,袍襟与袖摆绣着大朵大朵妖艳的彼岸花,那赫然是鬼太子的衣裳!

尉迟锐隐隐觉得此人面熟,不由皱起眉头:“你是——”

年轻人平静道:“西境上神,宣静河。”

竟然是九千年前斩杀兵人、飞升之后又下地府的鬼太子师宣静河!

身后砰一声响,尉迟锐愕然转头,只见宫惟与徐霜策也接连出现在了这座诡异的大殿内。

徐霜策仿佛只是陷入沉睡,身躯静静漂浮在半空;宫惟则仗剑起身,视线左右环顾一圈,投向那座祭坛,面容隐隐有些凝重:“这是怎么回事?”

宣静河回答:“一时不慎,失手被反制,已经再也不能出去了。”

他的声音柔和却低沉,像嗓子受过伤。

与当年灭世之战时伤痕累累的凛然姿态相比,如今宣静河似乎更加衰竭一些,然而他并没有解释缘故,只向宫惟的方向俯下身:“我辜负了天界赋予的重任,未能平定鬼垣,反而身陷囹圄,在此被禁锢多年不见天日。直到您刚才将鬼太子的神魂打散,他暂时失去了对这座寝殿的控制权,我才能勉强打开殿门去做一些事情。”

宫惟似乎有所预感,问:“你做了什么?”

宣静河不答,抬手指向前方,无数道璀璨光芒顿时从虚空中汇聚而来,凝聚成一道朦胧身形,出现在了徐霜策尸身上方。

是徐霜策的魂魄!

“鬼太子的神魂不会消散太久。只有东天上神归复原位,您才会有足够的力量去同时镇压鬼太子与北垣两人。”宣静河顿了顿,道:“但北垣在上天界作乱,此时通过飞升复位几乎不可能,因此徐宗主需要……一个神格。”

神位可以相互交替,神格却是独一无二、不可再生的命之本源!

“我愧对重托,如今命不久矣。”宣静河深深俯身,低哑道:“已无需再救了。”

宫惟霎时变色:“宣静河?!”

话音刚落,徐霜策胸前惨烈的剖心之伤渐渐愈合,手指蓦地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