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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汉回头看了一眼宋游,不敢耽搁,走到门口便立马拉开了院门。

“正是!”

外头一名江湖人,男装打扮,步巾裹脸,身材与正常一般高,左手提着一柄样式简单的长刀,手腕绕着缰绳,牵着一匹黄色西南马,右手则拿着一个装信的竹筒,满身疲惫风尘。

她看了一眼屋中,着重瞄了眼宋游,随即便立马看向陈汉:

“你就是陈汉?”

“正是!”

“受你老父所托,给你带信来。”

说着她把竹筒递给陈汉,说话间有着江湖人的干脆洒脱,顿了一下:“不过好像已经有人赶在我的前面了。”

她看向宋游,宋游也看向她。

宋游向她点头致意,她则小声笑了一声。

千里之远,山水重重,又贼匪横行,前路难料,这条送信路不是常人可以到得了的。本事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信义与坚持。

陈汉自是感激不已,连声道谢,立马又将他们一并请进去。

红黄两匹马便并排站在院子里,三人则在堂屋中落座。

陈汉再看一遍信。

这封信的字迹又不一样了,显然是不同的人写的,甚至措辞也有不同,不过表达的意思却是相同的。不用多想便能知道,定是老人不好意思劳烦一位官人一口气把所有的信都给写完,于是请了不同的官人分开写。再次读来,不仅思念依旧,还能想象到老人请求一位又一位的官人,又在他们面前诉说自己对孩子的思念的场景,而这些官人也感怀于老人的思念之情,将那些啰嗦的口头语耐心整理,化作信上的文字,每个都写得不一样,又都一样的写得格外用心。

陈汉读来,不免又哭一场。

三花猫跳上桌案,凑近看着他哭。

女子则取下了裹面的步巾,里头是张有些圆的脸,纵使满面风尘,嘴唇也干裂了,还是难掩五官秀气和幼感。用这张脸行走江湖,恐怕只有刚砍完人提着带血的刀时才有几分威慑力。

然而她一转身,便对宋游拱手:

“江湖中人,先报名号,我本姓吴,取名所为二字,逸州西山派弟子,先生如何称呼?”

声音却比长相粗糙许多。

“姓宋名游,字梦来,逸州灵泉县一山人。”

“名字不错。”

“足下姓名亦多有道韵。”

“倒确实是青成山的一位道长取的。但我觉得不好听,怕是那道士随口说的。”

“此名合适男子。”

“江湖女子,多取男名。”

“原来如此。”

宋游只觉得自己又长了一点知识。

“你走的哪?居然比我先到。”

“走了段水路。”

宋游这时才隐约分辨出,当时从茶摊出来,走出没几步,回身看去时,那卖茶的老丈又在问一群江湖人去哪,那群江湖人中就有她。

好在没过多久,记忆未曾褪色。

说未曾褪色也是不对的。

若非这女子拿了信来,此时又与他交谈,而只是路旁偶然遇到,定是与记忆关联不起来的。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

“又见面了。”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哦?”

“之前逸都庙会,我好像就见过你一次。”江湖女子把刀放在桌上,语气一点也不扭捏,“当时看你一身道袍,长得也嫩,还挺显眼,后来转了一圈回来又见你去找那变戏法的汉子,嘿嘿,我们还在猜呢,多半是被那汉子偷了钱吧?”

“有缘。”

“有缘有缘……”

女子反复念叨一遍,却是继续盯着宋游,目光急切:

“可是被偷了钱?”

“足下和同行人打了赌?”

“哈哈倒是没有。”

来自女性的爽朗的笑声,是宋游在这个时代很少听见的。

“我只是好奇心重。”

“足下是个妙人。”

“江湖中人,萍水相逢,明天一别,天大地大,谁也遇不上谁,我劝你不要扭捏,快快说来。”

“有理。”

宋游眯起眼睛,连连点头。

这话也是有妙趣的。

随即才小声说:

“是。”

“我就知道!”

女子似乎感到满意,又问:

“可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

“那汉子倒是讲究。”

“是。”

“不过他好像当晚就被抓了,不会是你去报的官吧。”

“这倒不是。”

“我觉得也是。听说当晚那伙人刚想跑,结果冬日惊雷,晴空霹雳,把他们打了个半死。多半是岳王爷爷显灵,才捉了他们。”

“也许。”

宋游谈兴并不算高。

陈氏夫妇很快端了饭菜来。

一整只大老母鸡,用香菇炒的,满满一大盆,喷香爽滑,加一盆煎的二面黄,仓促之下,也都是待客的好菜了。

女子并不拘束,大口吃肉。

宋游也不说话,边吃边喂猫。

桌上渐渐堆了一堆骨头,实在畅快。

陈汉对明显江湖人打扮的女子有些畏惧,但人家千里迢迢送信来,自己又如何能落了礼节,于是也请女子留宿家中。女子一边吃着肉,也是极其爽快的答应下来,但也知晓他们心中顾虑,说自己明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