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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坐在季风阁里,让薛睿递上平板电脑,他打算收完地、种好菜,然后再离开。

刚点开屏幕上的季风农场app,纪封就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

这里的雅间都是用特殊玻璃隔开,从里面能看到外面,从外面却望不穿里面。因为是玻璃隔断,隔音效果比较一般。

纪封一边收着地里种好的菜,一边抬起头看了眼。

是好几个服务员有男有女正一齐聚在外头,叽叽喳喳地开始聊天。他们的制服不太一样,有几个是酒廊服务员,另外的应该是客房服务员。

显然他们以为季风阁里没有人,又把这当成了可以开八卦小会的地方。

薛睿怕他们吵到纪封,抬脚想出去疏散他们。

正准备有所动作时,从外面传来“许蜜语”三个字。

薛睿脚下一顿。恰巧这时纪封也对他轻轻一抬手,制止了他想要出去的打算。

于是纪封一边收菜种地,他们一边听外面人到底在聊些什么。

“听说你们客房那边的新领班,是个很有乐子的人?”这是一个酒廊服务员在问。

“你说许蜜语吗?她有乐子这事儿连你们行政酒廊都知道了吗?”一个客房服务员在回答她,“没错,她可真是给我们茶余饭后填了不少乐趣呢!”

另一个客房服务员接茬说道:“她这个人啊,很吃马屁,别人夸她一句,她就能美得放下身段被骗去干活!”

“真的吗?”酒廊服务员有点不信,点另一个客房服务员的名字问,“柯文雪,那个许蜜语是这样的吗,夸两句,就能帮你干活?这比在拉磨的驴前面挂根胡萝卜还好忽悠啊!”

“真的,”被叫柯文雪的女孩回答道,“她的确是很好忽悠,只要夸她就行,一夸就什么活都能骗她干,这招特别好用。”

为了力证柯文雪的话,之前说话的两个客房服务员争先恐后以身作则地举例:

“比如我昨天夸了许蜜语漂亮能干人好身材好一大堆,她直接就让我夸晕了,美得不行,我顺手把我的活甩给她,她开开心心地全都替我做了。她啊,还真是个傻子!”

“前天我也夸她了,我夸她眼睛漂亮,一笑起来真好看,不过这个倒确实是真的。反正我这么夸她,她很高兴,一高兴我让她替我值夜班她就替我值了。”

酒廊的服务员惊讶插话:“天啊,她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啊,这么缺乏肯定,被人一夸就能傻成这样?说实话我听得都有点不忍心、有点要可怜她了!”

在雅间里听着顺风便宜八卦的薛睿差点一点头。

他都听得有点要同情那个许姐姐了。

其实仔细想,那个姐姐没那么不堪。就算有性格缺陷,但她从来没有损害过任何人的利益。但现在任何人都能利用她的性格缺陷骗她愚弄她,这还真让他有点不忍心。

转头瞥一眼纪封。他正在低头往地块里撒种子。从站着的角度能瞥见一点他的眉心。

他的眉心是皱起来的。

皱起的川纹中,不知道是对那女人的嫌恶还是同情,亦或是对外面人聚众踩人的不屑。

“哎,说实话,我也有点不忍心。”外面,一个客房服务员也这样说。

但马上,叫柯文雪的那个服务员就驳斥了她:“你可算了吧尹香,自从许蜜语空降成咱们领班,你那不平衡的小心思没少拿她报仇雪恨。嘴里说不忍心,行动上可没见你比我们少忽悠她了。什么工程部啊,前厅部啊,营销部啊,餐饮部啊,就连和这些部门相关的活,平时都是服务员去干的,你也都忽悠她亲自去干。别的部门的人还跟我说呢,说你们楼层怎么回事,没有服务员了?怎么什么活都是你们领班亲自过来配合,够逗的!”

尹香被戳穿后,表情有点讪讪的。“但我是真的有点同情她的,只是依然也还生她背叛我们的气就是了。”

为了不让柯文雪和尹香产生八卦内讧,另外两个客房服务员岔开话题。

“对了,你们不知道,她除了工作上奇葩,一夸就懵,就什么活都能被骗着去干;她娘家家庭也很奇葩!她就是咱们平时说的那种扶弟魔!我们那天误接了她的电话,她妈妈问她要钱养她弟弟、要她给她弟弟还房贷呢!”

酒廊服务员抬手捂嘴巴:“这么奇葩吗?哦对了,听说她老公还出轨?”

另一个客房服务员一下来了劲:“可不是!之前他丈夫就带着小三来开过一次房了,前两天又来了一次,她居然还能做到若无其事去打扫房间,天啊,我觉得他们三个人都好贱啊!”

这回连酒廊服务员也跟着一起天啊天啊地唏嘘:“天啊!这个女人太奇葩了,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没脑子没原则,一被夸被肯定就懵就奉献自我,丈夫出轨她不离婚还出来赚钱养家,娘家弟弟也要她养,天啊,她活得可真是个悲剧!”

薛睿在里面听得也直摇头。

转头看,纪封已经收起平板电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脸色很难看,眉头紧锁,身上聚起一股不明怒气。

薛睿几乎觉得纪封下一秒是打算直接冲出门去,冲散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八卦杂谈。

但就在他们出去之前,远远地响起一个声音:“让你们干活,人呢?都躲哪儿凉快去了?赶紧过来把卫生做一下!”

外面的人一下就散了。

纪封把平板交给薛睿,系好西装扣子,推门走出去。

他们不想从行政酒廊正厅经过,于是往雅间背面绕,那里有扇只能出不能进的小门。

纪封刚一转过去,就倏地停住脚步。

许蜜语正站在那里,站在雅间背面的角落里,静静地,也怔怔地。

她显然听到了刚刚所有关于她的讨论。

意识到有人影突然覆盖住自己,她猛地抬头,看向来人。

纪封和她视线相对的一刹,再次皱紧双眉。

他扫了下眼前的许蜜语。她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她换了制服,一身西装套装,加打底白衬衫。是升了一级的领班的打扮。

这身制服更抬人的气质,更修身。衬得她腰身更细,腿也更直。

她看起来比之前更有精气神了些。

可他对她的烦躁厌恶却更深更重了些。

一瞬里,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心烦气躁,有点什么东西不发泄出去会憋伤自己一样。

他像不认识她一样,冷漠抬脚地经过他。

却又在快要擦肩而过时,突然停住。

然后侧头,垂眼,哂笑,对她轻声一问:“你没自尊的吗?就非要把自己活得这么贱吗?”

她猛地抬头看向他。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她的眼睛。

让人意外,这么近时仔细看,那居然是一双看起来很干净的眼睛。黑黑的眼珠,干净的眼底。里面没有心机,没有野心,但盛着满满的受伤。

她用这双盛着满满受伤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他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莫名心头一惊。

他转头看向前面。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她。保持冷漠地,直接越过她走出去了。

*

走出行政酒廊时,纪封心里异常烦躁。像好端端的晴天里,太阳被一团一团乌云有一搭没一搭地挡,让天气和心情一起变得一下晴一下阴。不想去理会,可是阴阴晴晴总影响心情。想去认真理会一下,又觉得和那小团的阴云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心情终归是受到了连绵的影响。

那双眼睛看向他时,凭什么那么委屈受伤?

走进电梯后,纪封终于忍不住抬手拽松了领带,又解开一颗领口的扣子,深深地一呼吸。

他的动作让跟在身后的薛睿默默惊在一旁。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情绪接近失控的纪封。

纪封忽然向他开□□代:“之后如果她下面的人还是不服她管,就找个由头让客房部把她开了。”

她这么没有尊严地干着,应该还不如被开了好吧。

薛睿回声:“好的老板,反正她到别的酒店去干这份活也是一样的,但只要别来您眼皮子底下影响您的心情就好。”

纪封转头瞪他一眼。收回眼神后他又改了口:“算了,别管她了,由她自生自灭吧。”

或许她就是想做这份屈辱工作呢。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薛睿又立刻回道:“好的老板。反正她扛不住自己就知道走人了,还省得您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

纪封又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薛睿。他整个人都态度乖巧恭敬。

可怎么就是感觉他有点阴阳怪气?像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