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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行?”陆景行皱眉,“这儿除了我,谁能信你是丹阳啊?”

自信地笑了笑,怀玉越过他看向屋子里坐着的那个人:“别的不说,就梧肯定信。”

陆景行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想说那也不一定吧?结果就梧起身就朝门口走了过来。

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就梧深深一揖:“敢问……姑娘知道李诗人吗?”

这话问得陆景行莫名其妙的,怀玉却笑着叉了腰:“怎么不知道?李诗人才高八斗,曾经以一首诗收服了江湖上作恶多端的飞贼,名气大着呢!”

身子微颤,就梧眼里迸出奇异的光来,定定地看着她,嗓音陡然沙哑:“那首诗怎么念的来着?”

咧了咧嘴,怀玉拍手便道:“独行三千里,漂泊无所依。一朝前尘尽,凤来就梧栖。”

凤来就梧栖。

这是当初丹阳长公主救了他、给他起名之时念的诗,就梧当时听着,好奇地问这是何人所写?

丹阳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是李诗人的佳作。”

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梧一直相信着世上有“李诗人”这个人的存在,甚至还起了点崇拜之意。直到后来他发现——

殿下姓李,名绥,字怀玉,自封名号:诗人。

面对这个“李诗人”,就梧哭笑不得。呆在飞云宫,他渐渐发现这位殿下很有趣,不但爱冒充诗人,还爱逃紫阳君的礼仪课。每每被紫阳君追上门来,她就会朝他比暗号——

食指和中指交缠在一起,意为:快帮我撒个谎!

今日在江府看见这个手势。就梧心里就已经生了怀疑。再听她念出这首诗,他几乎就可以断定……

激动不已地看着她,就梧喉结微动,抖着身子朝她又行一礼:“恭迎殿下!”

这四个字一出,屋子里其余九个人统统站了起来。

“真不愧是我飞云宫里最聪明的人。”朝他一笑,怀玉拖着身子进屋,先找了个椅子坐下歇口气,然后看着面前这群目瞪口呆的人道,“我的时间不多,没空跟你们一一解释,现在我就说几件事,你们听好了。”

除了就梧和陆景行,其余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叽里呱啦地比划:

“江玄瑾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现在想重查司马旭一案。大家都知道这案子背后猫腻很多吧?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多的帮助,让江玄瑾顺顺利利地把真相查出来。”

“至于青丝,救了两回都没救出来,你们也不必犯险了,且交给我来想办法。”

“还有,以后不管在哪里看见我。请你们务必装作不认识,也不要同我说任何话。江玄瑾这个人心思细密,我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骗住他,你们可不能添乱。”

端着旁边的茶喝了一口,怀玉喘了喘气:“总之,你们既然敢不顾老子的命令跑回京城,那就做好再蹚一次浑水的准备吧!”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众人心里愕然,盯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想说什么,又不敢确定。

就梧却是直接笑了出来:“遵命。”

“你还遵命呢!”想起方才在江府的事,怀玉气得跺脚,“真的遵我的命,怎么敢说那件事的?”

要不是她把屏风推倒了,这人还真就告诉了江玄瑾她当时的去处。开玩笑,那地方说出来不但洗清不了她的嫌疑,反而会让江玄瑾好奇,进而深究。

东西她还没来得及转移,真被他一时好奇查到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气得直磨牙,怀玉凶巴巴地瞪了就梧一眼。起身看向陆景行:“我走了,剩下的交给你。”

陆景行也磨牙:“又是我收拾烂摊子?”

“兄弟嘛,有难同当。”拍了拍他的肩膀,怀玉扭头就走。

她强撑着这么折腾,身上几个尚未愈合的口子火辣辣的疼,得赶紧回去养着,不然指不定就被江玄瑾看出端倪了。

不过想来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动,出事之前,这些人是跟青丝一起被她送出京都的,结果好么,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跑回来送死,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她真死了,他们再搭上几条命给她报仇她也活不过来,亏不亏呀?

摇着头坐上马车,怀玉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咧嘴笑了。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对她的死拍手称快,也总有这么一群人是心疼她的,陆景行会给她烧很多的纸钱,韩霄那些人会给她喊冤,而就梧和青丝这群人,还会拼了命给她报仇。

千夫所指又如何?她心满意足得很呐!

江玄瑾进宫。去御书库里调了司马旭一案的卷宗,又仔细看了一遍。

先前的时候他带着偏见,觉得司马旭只能是李怀玉杀的,所以有些不太公正。眼下重新再看,他微微皱了眉。

司马丞相于二月廿的戌时离开永寿宫,亥时两刻被人发现死于福禄宫,咽喉被利器割断,四周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仵作判定是他杀。当时没有人在场的人证,唯一呈上供词的是厉奉行,说司马旭去福禄宫是被长公主相邀。

之后,陆续有宫人的供词呈上,说曾在福禄宫附近看见长公主,以及长公主当晚宴会戌时一刻便离开,亥时才回飞云宫。

所有证据都是对长公主不利的,加上长公主本身就有不好的前科,当下所有人便都认为她的凶手。司马丞相德高望重,在即将解甲归田的关头死在丹阳手里,谁人不怒?

一时群臣激愤,无数道折子落在御书桌上,要求皇帝处死长公主。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新帝亲政。威望不足,若是能除掉丹阳,一来能收回她手里的皇权,二来能让新帝迅速立威,一举两得。更何况丹阳本就是罪有应得。

于是,看过这份“证据确凿”的卷宗之后,他推波助澜,让新帝下旨,赐了丹阳毒酒。

现在想想,若这个涉案的人不是丹阳,而是个普通人,他还会不会这么肯定地觉得她就是凶手?

答案是不会。

深吸一口气,江玄瑾觉得胸口有些闷。

“君上?”御书库有人进来,瞧见他在,慌忙来了一礼。

江玄瑾一愣,不着痕迹地将卷宗放回架子上,回头颔首,然后抬步离开。

那人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出去,心下有些好奇,眼珠子一转就去他方才站的位置翻找了一番。

“这……”

翻出那没收好的卷宗,那人愣了愣,目光闪烁地小声喃喃:“竟是在看这个?”

江玄瑾不曾注意身后的动静,他心里有事,一路上都沉着脸,走回白府南院眉头也没能松开。

天色晚了,四处都黑漆漆的,他越过紧闭的主屋大门,直接就想回自己的厢房。

然而,刚经过主屋门口,那门竟然“刷”地就打开了。

黄色的灯罩透出的光刹那间就笼了他满身,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和温暖。

江玄瑾愣了愣,抬头一看,就见有人穿着寝衣披着披风,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朝他笑得龇牙咧嘴的。

“你可回来了!”

碗里的汤很烫,怀玉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耳垂,急急地朝他道:“快接着,我端不住啦!”

江玄瑾有点茫然,一手接住汤碗,另一只手就被她拉着,扯进了屋子。

“小姐……”灵秀站在旁边,为难地喊了一声。

怀玉立马捂了耳朵:“别跟我说什么规矩、避嫌,我不听的!熬了这么久的汤,怎么也得让他喝一口我才能睡得着呀!”

说着,往床上一滚,眼巴巴地朝他拍了拍床弦。

顺着她的意在床边坐下,江玄瑾低头看了看碗里:“什么东西?”

“补气的汤。”李怀玉笑眯眯地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咳嗽吗?我想多半是之前中了毒,伤着身子了,所以用医女给的药材,并着乌鸡,给你熬了碗汤。”

说着,又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腿:“为了这碗东西,我伤口都裂了,你可不能不喝啊!”

一听这话,江玄瑾皱了眉:“知道还没好全,你瞎折腾什么?”

“也没什么折腾。”想了想他的规矩,怀玉拿起勺子先给自己喂了一勺,然后再眼巴巴地看着他,“可好喝了!”

江玄瑾沉默,盯着碗里的汤看了一会儿,终于也喝了一口。

药香混在鸡汤的醇香里,倒是挺好喝,放了汤勺,他端碗慢慢将整碗汤都饮尽。

最后一口咽下去的时候,江玄瑾觉得心里一松,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好喝吧?”怀玉一脸讨夸奖的模样。

放了碗,他道:“明日你伤口若是严重了,五日之内就别想再下床。”

脸一垮,李怀玉不高兴了:“你不夸我就算了,还凶我!”

江玄瑾学着她的恶霸语气,眼梢微挑,很不要脸地道:“凶便凶了,你能如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斜靠在床尾,一身青珀色的袍子略微有些松散。墨发垂落额前,刚饮过汤的嘴唇湿润泛光,一双极好看的墨瞳里闪过一道羁不住的笑意。

怀玉看傻了眼。

她耳根子突然也有点泛红。

“主子。”外头的乘虚喊了一声,“时候不早了。”

江玄瑾起身,收敛好神情,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朝她道:“早些休息。”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李怀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伸手给自己脑门上来了一巴掌。

怎么能被仇人迷惑呢?再好看的皮相,那也是敌人!嘴上夸他就算了,心里一定不能夸,这是立场问题!

摇摇头,她回神,看一眼空了的碗,心虚地朝旁边的灵秀道:“给厨娘塞点银子,别说漏嘴了啊。”

她的伤明儿肯定是要更严重的,骗他说这鸡汤是她熬的,也就是提前铺垫好,免得他怀疑罢了。真给他熬,熬出来的东西比“一点血”还毒也说不定。

白孟氏受不住牢里的苦楚,天天让人传话,哀求白德重将她救出去。然而,案子迟迟未能定论,她死不得,也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