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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射击游戏。同样的两个人。

隔着一段距离,在等他们的一群人齐齐感慨:“果然又打起来了——”

“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他俩什么时候能路过这种摊位,不停下来较劲。”

“西高每年春秋游,但凡是组织去公园的,游戏场上永远有这两人的身影,每学期都把游戏场变成战场。谁能想到上了大学没春秋游了,但是有夜市。”

“赌一把?押谁?虽然我觉得这把不好说。”

“……”

摊位上,枪声不断。

云词正常发挥,而且今天晚上手感尤其好,都没等到第二轮,第一轮最后一发子弹射出去后,正中最后一只气球。

虞寻慢几秒,子弹没射完。

见他这边已经结束了,于是没再接着打。他松开手,往后退了步。

“这么准,”老板心说这回亏大了,长得帅就算了,瞄得还这么准,“一等奖,拿走吧,多收的十五退你。”

站在边上的虞寻也跟着随口夸他,语调懒懒散散的,听起来没多认真的样子:“真厉害,小词”。

然而刚夸完,云词却对他说:“伸手。”

“?”

虞寻伸出手。

下一秒,云词把手里刚赢来的小鱼,给了他。

李言看愣了。

也许是灯光太暧昧,两个人外形又都过分招摇,站在一块儿有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他表舅在干嘛?

为什么送虞寻?

……

其他人也有点懵:“送虞寻了?”

“对啊,怎么就送他了?”

很快,李言又镇定下来,他告诉大家:“这很正常,太正常了。这能叫送吗。”

他斩钉截铁告诉其他人:“——这是他对虞寻赤、裸、裸的羞、辱。”

“……”

流子在边上咬着后槽牙,心说跟他想的一样,这就是羞辱。

流子暗暗留意虞寻的反应,只要他兄弟皱一下眉,他现在立刻就带人冲上去。

然而没有。

他那位心理素质强悍的兄弟,接过鱼后,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虞寻掌心触到一片冰凉。

小摆件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断变化的绚烂的光。

他无法控制地去想某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

这句话,明明当初可以很轻松说出口。

但在关键时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再打一把,”等要走的时候,流子却不干了,“刚才那把不算,姓云那小子先打了好几个,他抢跑,不算数。”

李言:“什么叫抢跑,本来就是我们先,哪来的抢跑,是你们自己慢了。”

彭意远他们试图劝架,然而劝不住。

于是李言和流子两个人吵着吵着,各自扫了十五块钱,去决战了。

大部队一下分散开了。

云词和虞寻两个人脱离大部队接着往前走,很快混在人群里,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前面有个卖饮料的摊位,云词给完东西之后觉得身上一直在不断升温,想冷静一下,停下来问:“有冰的吗。”

“有,”老板说,“啥都有,来一杯?”

虞寻问:“喝冰的,不怕冷?”

云词:“我身体好。”

“……”

“哦,身体好,”虞寻说,“是谁流感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这种说话方式太熟悉了。

云词习惯性反击说:“某人高烧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儿去。”

回击完,云词却感觉身上的温度又往上窜了一点——这两次生病,都是他和虞寻在寝室生活中距离得很近的时刻。

正好老板一杯饮料做完了,隔着玻璃窗户递过来。

云词接过,不再继续说话。

饮料里加了很多冰块,酸甜口,但还有股说不上来的味儿。

云词喝了近半杯,身上的温度非但没往下降,反而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

什么饮料会越喝越热。

他后知后觉去看杯身上贴着的标签,发现标签上很不明显的写着一行小字:含酒精。

“…………”

云词在隐约察觉到一丝眩晕的同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是虞寻他们班的一名女同学,上大课的时候见过,总坐他附近。

那女生长得很清秀,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们,她脚步放慢,扭头和身边同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往他们这走来,打招呼的时候眼睛盯着虞寻,说话声音有点不自然:“班长。”

“这么巧,”她笑起来有个很浅的梨涡,眼睛亮亮的,藏着什么心思一目了然,“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说着,她视线又落在虞寻手上,找到新话题交谈起来:“这个好可爱,是那个射击摊位上的奖品吧,上次我路过的时候见过,但我太菜了,总是打不准。”

“……”

“我一直想要这个,”她引出最终目的,鼓起勇气说,“如果你不要的话,能送给我吗,我请你吃饭。”

云词在很轻的眩晕后,感觉到情绪被无端放大。

又来一个。

这人身边怎么这么多人。

刚走一个学长,又来一个。

云词想说“他不送”,但现在东西归虞寻,对面还是个女孩子,他没有发言权,但此刻情绪上涌,也不想听虞寻会说些什么。

他自己也知道这情绪来得没缘由,也没有任何立场,但就是不希望虞寻靠近别人。

任何人。

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行。

于是他借着那股被放大的情绪,没说话,只是像之前在火锅店里那样,又伸手拽了下虞寻的衣服。

很细微的动作。

对面女生没有发现。

但虞寻察觉到了,他怔了下,对女生说:“不好意思,不能。”

“我也很想要,”他难得认真地说,“所以送不了。”

女生被拒绝也不意外,她勉强笑了笑,说:“好吧,我朋友还在等我,那我先走了。”

女生走后,云词才松开拽着他衣服的手。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陷入某种微妙的沉默里。

从云词开始回应起,他和虞寻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隐晦且暧昧,互相都不敢试探,不敢打破。

但是云词感觉那杯饮料的度数似乎有点高,他泛上来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虞寻的拒绝而消散,于是他在持续的眩晕中忍不住说:“平时是不是也有很多人。”

他这话说得突然。

虞寻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街边路灯灯光下,虞寻那张脸被照得更加惹眼,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身形挺阔,这人鼻梁、下颚的轮廓线其实很锐利,显出几分不好接近的倨傲感,但总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和过于绮丽的眉眼打破。

加之这人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话语调也戏谑。

云词:“很多人靠近你。”

他补充,“像刚才那样。”

这句话说完,持续的微妙气氛终于被撕开一道口子。

半晌,虞寻攥紧了手里的东西,他喉结很重地动了下,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反问:“很多人靠近我,又怎么样。”

他声音很低,终于还是忍不住,哪怕心底依旧觉得不可能:“你会在意吗。”

这句话问完,彼此都心知肚明某层纸被彻底撕开了。

长街上,有阵风穿街而过。

虞寻后知后觉,发现这条街就是开学时候,他正被学生会拉着采访时,偶然遇到云词的那条街。

那天刚开学,他听说西高有部分老同学在附近聚餐,他想也许云词会在,在附近转了会儿。

当时他刚报道完,走在比西高大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学校里,恍然发觉哪怕同校,他和云词之间,也许也很难再碰上了。

然而就在采访的时候,长街对面,有个人转着钥匙圈走了过来。

钥匙圈转了几圈。

停下的时候,他对上了云词的视线——就像现在这样。

……

虞寻问完,依旧像是在等待被审判一样。

哪怕云词已经留下太多痕迹。

片刻后。

云词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说:“会。”

或许是酒精,又或许是刚才那阵风,眩晕感变成了一种飘起来的感觉。

云词继续说:“会希望这些人都别靠近你。”

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虞寻还是垂着眼,自嘲似地笑了下,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平时还算一个挺自信的人,但到你这就不是了,你这样说,我会以为——”

他停顿了一下:“以为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云词很干脆地回答他:“不是。”

虞寻感觉心脏被这两个字紧紧地掐住了。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喜欢。

云词站在穿街而过的风里,他忽然间,想起很多和虞寻之间的往事。

有时候不去想,但回首才会惊觉,这个人在自己生命里已经出现太久了。高中三年,他所有重要的节点和事件,这个人都以“敌人”的身份参与着。

好像早在意外成为室友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对彼此来说最特别的存在了。

他迎着风说:“不是以为。”

“不用以为,也不是有点,就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