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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言意扔给他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这是以防随行的将士晕船吃不下东西。”

最后楚承茂只寻了一个水性极好的婢子给她。

姜言意倒是会游泳,不过原身不会,知道楚承茂是担心她,没推诿收下了这名婢子。

婢子姓陈,本名单一个渔字,据说是家中世代靠打渔为生,才起了这么个名。姜言意便给她取名为“沉鱼”,算是用了她原来名字的谐音。

酷暑难耐,之前坐马车赶路姜言意都还热得汗流浃背,如今坐船,一路有江风吹拂,倒是惬意,就连看那些令人头大的烂账心态都平和了许多。

她此行南下也并非运送药材一个目的,不管面坊还是如意楼,南边的好几家分店账目上都亏损得厉害,又没在战乱地区。

姜言意打算回程时实地考核一番,看究竟是经营方式出了问题,还是分店负责人中饱私囊做了假账。

坐船的确是这个时代最方便快捷的出行方式,船只穿行于青山碧水间,天还没黑就已经走过了三州六府,姜言意也算体会一把太白先生笔下“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

不过随行的护卫晕船倒下了一大半,吃不下饭,全靠吃梅子和酸萝卜缓解。

白天太平无事,就怕夜里遇袭。

到了晚上,姜言意索性不睡,时刻警惕着外边。

霍蒹葭、沉鱼和郭大婶都在房里陪她,霍蒹葭也晕船,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干瞪眼一晚无事发生,第二天姜言意在补觉前,先把不晕船的护卫分为了两拨,昼夜交替巡逻,留出休息的时间,不至于到后面全都累垮了。

夜里,姜言意因为白天休息了,晚上倒是不困。她留了个心眼,没在自己房间,而是带着霍蒹葭、沉鱼和郭大婶去了底仓。

一直守到四更天,江面依然没动静,所有人都有些放松警惕了,船身在此时才突然晃荡了一下。

船上原本有些困倦的人瞬间惊醒。

夜色沉沉,江面又起了雾,远处是何情形根本看不清,挂在船舱前的风灯摇晃着,洒下一片昏黄的光晕。

放烟花向其余船只示警后,紧跟着七八只大船上也放了烟火,显然那边也出现了异样。

护卫们站在甲板边上,举着火把架着弓弩警惕盯着水下。

看似同寻常无异的江水底下,突然甩上来数把铁钩,牢牢钉在了船舷上,水面冒出一道道黑影,手上亦拿着弩,他们用弩射杀船上的水手、护卫时,另一些黑影攀着拴在铁钩上的牛筋绳爬上了船。

场面一度惊惶,一时间甲板上乱做一团。

姜言意在底仓也听见了外边烟花炸响的声音,她用力握紧封朔给她做的那把小弩,强迫自己冷静:“劫船的应该不是水匪,水匪分不出这么多人同时劫七八只船。”

而且水匪光是看她十几只船同行的浩大声势,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极有可能是某一方势力在找哪几艘船上藏了药材。

郭大婶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方如果找不到药材,那么掘地三尺也会把姜言意掳走,她道:“东家,只怕来者不善,您和沉鱼先驾小船离开!”

沉鱼是个肤色有些偏黑的姑娘,做事干练,当即就道:“我去把小船放下水。”

姜言意却道:“我们现在大概在什么地界?”

“澹州,是信阳王管辖的地界。”郭大婶道。

信阳王虽同封朔结了盟,但他先前同樊威沆瀣一气,绝非善类。

如此,前来劫船的人应该不是信阳王的人,他就是再贪,也不会蠢到在自己地盘内动手,否则封朔回头必然拿他祭旗。

有人想把这个黑锅扔给他,信阳王肯定也不乐意背。

姜言意当即道:“让所有船只靠岸!”

在江上她带的护卫不擅水仗,出于劣势,靠岸后胜算大些,还能向信阳王寻求庇护。

郭大婶显然也对信阳王不放心,道:“东家,那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姜言意道:“我同沉鱼坐小船离开,只要我不落到信阳王手中,他威胁不到王爷什么。所有船只靠岸,跟随我们南下的将士才有活路。”

郭大婶懂了姜言意的意思,当即就传话下去。

只不过甲板上正厮杀得厉害,掌舵的船夫也乱了阵脚,黑灯瞎火的,方向都辨不轻,甚至还有大船互相撞到了。

沉鱼把小船划过去挨着大船后,姜言意换了一身下人的衣裳,才在霍蒹葭和郭大婶的护卫下尽量避开刺客,从船尾偷偷上了小船。

霍蒹葭上小船后,才把姜言意扶了上去,姜言意伸手去拉郭大婶,郭大婶却道:“我沉得紧,上船了反倒是拖累,有蒹葭护着您,我也放心的。”

“婶子!”姜言意慌了神,固执伸手要去拉郭大婶。

郭大婶却后退一步,对沉鱼道:“快带东家走!”

沉鱼用杆子在大船上借力一撑,小船一下子就飘出去老远。

郭大婶知道黑灯瞎火的,现在又乱,远处的船只看不清路,送走姜言意后,她带人回船舱取了数桶火油泼到船上,用火把点燃大船后,才赶在大火完全吞噬船身前跳入江中。

江面瞬间被火光照亮,会水的带着不会水的往岸边游,剩下的船只纷纷往岸边靠,这火光也引来了岸上的驻军。

夜袭的黑衣人们一看这情形,也不敢上岸,只拼死开走了几只没来得及搜寻的大船。

姜言意随沉鱼和霍蒹葭架小船走远后,在岸边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随便落脚。

等第二日柳家的货船路过时,她们才重新登船。

姜言意得知昨夜郭大婶上岸后找了个身量与她相似的婢子假扮自己,并在信阳王过来后,同信阳王委以虚蛇一番后,让信阳王误以为有人质在手,还成功为随行的将士们讨要了住所,哭笑不得之余,知晓他们都平安无事,也彻底放心下来。

杨岫和邴绍一同押送的柳家货船,杨岫道:“昨夜江上有几艘大船往荆城去了,想来就是咱们被抢的那几艘,荆城是樊威的地盘,此番劫船的,是樊家无异了!”

担惊受怕了一夜,姜言意现在已是疲惫至极,她道:“放消息出去,说是樊家抢了咱们运往衡州的药材。”

就算樊威自个儿知道抢的是空船,但她此行声势浩大,又遇了险,外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只会觉得是樊威狡辩。

封朔的东西各路诸侯便是有胆儿肖想,那也没胆光明正大的抢。

樊威的就不一样了,只怕接下来的日子,樊威得被各路诸侯轮流讨伐一遍。

杨岫和邴绍本以为姜言意会气愤樊威狼子野心,听了姜言意的话,一时间竟觉得他们东家不去封朔麾下当谋士可惜了。

姜言意饱饱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便抵达衡州了。

衡州虽处于战乱,但一下船,看到街上的房屋建筑,姜言意就知道这是富庶之地无疑。

西州城除了比较繁华的几条街,城内大部分房屋都是黄土垒的。

衡州一眼看去,灰瓦白墙,街上也铺着整齐的青石板,看着就赏心悦目。

药材搬下船,装了十几辆马车,姜言意亲自带着药材前去军营,本想给封朔一个惊喜。

怎料到了军营才知晓封朔不在军中,而是亲自带一队轻骑勘察地形去了。

接待姜言意的是韩拓,见姜言意带来这么多药材,他眼眶隐隐发红,给姜言意行了个将礼:“韩某替衡州八万儿郎谢过楚姑娘。”

站在他身后的将领们也齐齐行将礼:“谢楚姑娘!”

这是他们拜见军中大将时才会行的礼。

浑厚的嗓音仿佛擂的隆隆战鼓声,震得姜言意心口发颤,同时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眼眶莫名就有些涩。

来到这里之前,姜言意只是想尽自己最大努力把药材送到。

真正站在这里之后,她才无比庆幸,幸好把药材都带来了。

来都来了,姜言意自然是想见封朔的。

她在衡州人生地不熟,也没有落脚处,韩拓便把姜言意暂时安排到了封朔帐中,让她等封朔回来。

封朔的军帐休息的地方和议事的地方是用帐布隔开了的,姜言意怕一会儿封朔回来随行的还有其他将领,就在军帐后边休息的地方等。

这一等,成功又把自己给等睡着了。

封朔披星戴月回到衡州军营时,已是三更天,一身戎甲来不及卸,交代完赶来大帐这边的几名将领,才终于腾出空倒了杯冷茶给自己解渴。

茶水入口,封朔眸色就是一变。

原本还打算交代一些其他事,却也等不及了,屏退几名将领后,连从火头营拿了饭菜回来的邢尧都被门口的守卫无情挡在了外边:“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帐。”

邢尧端着托盘摸不着头脑。

大帐内,刚走到内室门帘处的封朔,手已经捏住了那层布帘子,却迟迟不敢掀开,手甚至不自觉地有些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