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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生意虽没有老秀才说书时那般红火,但也算不上太冷清,姜言意店里的吃食味道过硬,别人仿制也仿制不来,还是有一批忠实顾客。

一位老客户进门来,都不用言语,姜言意就能笑问一句:“还是老样子吗?”

那名食客含蓄一笑,点点头,抬脚往常坐的位置走去时,想起外边听到的传言,还是忍不住道:“姜掌柜,听说您叫人打了店里的食客?”

姜言意一头雾水:“此话从何说起?”

食客道:“据说有食客昨日来你店里点了锅子,觉着不合胃口,结完账回去的路上,就被人打了,满口的牙落了个干净。”

姜言意瞬间就想到了昨日那名黑痣食客,,她道:“亏得昨日我店里还有别的的食客在,分明是那食客咄咄逼人,几番出言辱骂我店里的说书先生,最后还想不结账就走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走出了我店门的,怎的被人打了,还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正忙活的杨岫邴绍二人听到她这话不免心虚。

今日来店里的其他食客也有昨日在场的,纷纷附和姜言意的话。

其余不知情的人,也知晓了这是刻意抹黑,觉得姜言意一介女流,撑起这么打个店,还得忍受这些流言蜚语,不免对她同情了几分。

姜言意对外人虽是这般说的,心中还是有数。眼见没客人再来店里时,她看了杨岫邴绍二人一眼,往后院去。

二人自觉跟上,到了后院,不等姜言意问话,邴绍便道:“掌柜的,是我自作主张打了那鳖孙,他嘴巴不干净。”

杨岫忙道:“是我让邴绍去的,不曾想给掌柜的添麻烦了,回头我就向三爷领罚。”

姜言意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可弄清了那人的身份?”

邴绍点头:“那人的来福酒楼东家的胞弟,平日里就是个浑人。”

姜言意一听又是来福酒楼,心中窝火得紧,道:“来福酒楼既然还有脸恶人先告状,那咱们就把这盆污水给他泼回去!”

“你们雇些人,也去来福古董羹闹,务必把来福酒楼干的这些恶心事闹到人尽皆知!”

*

杨岫直接去了一趟客栈,把楚昌平的其他亲信全叫了过来,一行人乔装一番,混进了来福古董羹。

来福古董羹的人已经眼熟杨岫了,他就没进店去,只跟其他吃不起锅子的人一起站在门口听评书。

丁先生说书的时候,楚昌平的亲信故意大声道:“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半点没有姜记古董羹那边讲得细腻。”

台上的丁先生脸色微僵,自打他坐上西州说评书的第一把交椅,还没人说过他的评书说得不好。

他本想无视,继续说书,奈何很快又有声音响起:“要不是今日姜记那边的说书先生病了,没来说书,谁来这边啊。”

“保不准是被人给气病了的,昨儿就有人在那边闹事,口口声声说人家店里的说书先生说得不如丁先生好,你当时是没在现场,那人说得话,一句赛一句的难听,吃了锅子还想不给钱!跟个无赖没甚两样!”

“这位兄台说的我知道,昨天在姜记闹事的可叫没脸没皮了,据说还是这酒楼东家的胞弟。明明是人家老先生那边先说的故事,他倒好,一口一个人家老先生不配说书,丁先生说的固然好,可这不也是转述人家老先生说的么?”

“哟呵,这就有意思了,这边不是说,是姜记那边蛮不讲理打了食客么?原来那食客是徐掌柜的胞弟!”

“看样子就是过去闹事的!别人店里摆什么,卖什么,这边立马有样学样。如今连评书都照搬别人的,也不嫌丢人!”

台上的丁先生更尴尬了些,争辩道:“丁某所述,皆是丁某自己所构思的。”

他说的是辞藻,说书人说的故事都大同小异,取胜便在辞藻和情绪调动上。

站在门口的杨岫立即大声道:“既是丁先生自己所构思的,那丁先生且说说,这《红楼梦》下一回是故事是什么,可别每次都等人家姜记那边说完了,你这边才讲啊。”

“这……这……”丁先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喜欢听他说书的食客不免道:“这天底下的故事还不都那些?哪条律法规定了说评书不能说同一个故事?”

杨岫瞥那人一眼:“你倒是说说,你还在何处听过《红楼梦》?怎的有的人脸皮厚比城墙呢?用了别人的故事,转头还骂人家说得不好,当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你还别说,我在姜记门口听一段评书,回头随便去哪个面馆子一坐,怕是也能当个说书先生了。”

面对这些冷嘲热讽,丁先生面上挂不住,撑开折扇挡着脸,匆匆离去。

闻声而来的徐掌柜见他用扇子挡着脸快步离去,赶紧追上去:“丁先生,您这是去哪儿?”

丁先生冲着徐掌柜作了个揖道:“掌柜的,您另请高明吧。”

言罢就逃一般走了。

徐掌柜气得直甩袖。

来福古董羹店里有食客见丁先生走了,听到一半的故事也没了,不免对着刚才一唱一和出言的几人发脾气:“姜记那边如何干我们什么事?你们气走了丁先生,我们上哪儿听评书去?”

杨岫道:“他们气病了姜记的说书先生,人家那边不讲下一回合,你听个屁!要怨就怨气病了姜记说书先生的人去。”

说话的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气病了姜记说书先生的人,可不就是徐掌柜胞弟么?

虽说都知道生意人会耍些手段,但来福酒楼今日这一出,的确是令人不齿,以至于来福酒楼口碑也下降了许多。

回头封朔听说此事时,看着趴在案头练字帖的姜言意,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遇到了这样的事,为何不同我说。”

姜言意注意力全在运笔上,听封朔再提起这事,显然已没放心上,只道:“做生意总能碰上各种各样的麻烦,我自己不学着去应付这些,每次都要借你的势,路走得越顺,将来遇到个坎儿,跌得就越狠。”

封朔将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你能这样想也不错,我活着的时候,自是不会让人伤你分毫。但若有一日我死了,我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能好好活下去。”

听见那个“死”字,姜言意手一抖,练了一半的一页字就这么被墨汁弄花了。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生活离原书剧情太远,她都忘记封朔最终是会死的,突然听他这么一说,她心底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她把毛笔搁下,不高兴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封朔挑眉道:“如今都有脾气了?”

姜言意气鼓鼓瞪着他,推开字帖:“手疼,不练了。”

封朔放下手中书卷,好笑道:“是谁说自己的字丑,想找我借字帖练字的?你这才写了几页?”

姜言意反驳道:“我才没说我的字丑,是不好看!不好看跟丑能一样吗?”

封朔默了一秒:“有区别吗?”

姜言意:“……”

这恋爱果然是没法谈了。

她起身就要走,却被封朔长臂一伸就轻松困在了他胸膛和桌案间,并不是拥抱的姿势,他似乎只是为了教她练字,拿起毛笔递给她,嗓音里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你啊……”

可能是他尾音里那份宠溺太过撩人,姜言意心中那点微妙的恼意突然就消了。

她握着笔杆,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在纸上挥墨,嗓音低醇:“握笔讲究‘擫、押、钩、格、抵’五字,你笔都握不稳,写出的字自然不好看。”

他的一缕长发垂下来,时不时扫过姜言意耳翼,带起一阵微凉的痒意。

姜言意“嗯”了一声,另一手却不自在抓了抓自己耳朵。

封朔看着她原本莹白的耳朵红透了,眸光微深,突然俯身轻咬了一下。

不疼,但那一瞬间浑身如遭电击,姜言意错愣回头看他。

始作俑者却还能用一副夫子教训学生的口吻跟她说:“专心。”

若不是他嗓音哑了,她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因为老秀才身子骨欠佳,这场风寒一连三五日都没到姜言意店里,想听评书的人挠心挠肺,一开始还不觉有什么,到最后却愈发埋怨起来福古董羹来。

封朔后面去店里时,专写了一篇《古董羹赋》夸赞姜言意的店,老秀才不在的这几天,姜言意店里的生意竟一点也没受影响,不少文人墨客都慕名而来,酒过三巡找姜言意要了纸笔,吟诗作赋,再观摩一番封朔的真迹。

也是这时,姜言意才知道,封朔的书法竟然在整个大宣朝很受追捧,甚至有豪商掷千金要买封朔作的那篇赋,姜言意肉疼了很久,还是没舍得卖。

她直接把那张赋裱起来,挂在店里当活招牌。其他慕名而来的才子,姜言意也把他们所作的夸赞自己火锅店的诗词裱了起来,无形之中倒成了一个古代网红美食店。

有了封朔的这篇赋,姜言意的店也有了足够的噱头,可以直接媲美来福古董羹的御厨招牌,不用再被来福酒楼压一头。

比起姜记古董羹的蒸蒸日上,来福酒楼和古董羹的生意都大不如从前,徐掌柜恨不能宰了家中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胞弟。

他翻着账目“啪”的一声合上,喝道:“酒楼这边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前天卢员外都说酒楼的席面水准大不如从前了。姚厨子那边怎么样了?”

酒楼管事答道:“礼不肯收,我去了他家两次,也不肯见人。”

徐掌柜烦闷道:“这些个臭做菜的都习惯把自己当个人物,他既不愿回来,就不必再去找他了,我就不信我拿着钱,还找不到更好的厨子。”

酒楼管事应是,想起丁先生因为之前丢了脸,不愿再跟他们酒楼合作了,又问了句:“东家,那咱们楼里的说书先生,再请的话,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