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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听着,面色平平,没看出有什么在意。

十娘子花容失色,两点晶莹猛地跌落下来。沾湿了绚烂衣襟。

“你先前说过,妖的攻击不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妙妙斜眼瞅着他肩膀,“这次怕是例外了,你这里伤太重,估计以后也会留疤。”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低眸凝视着她,面色复杂,嘴唇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他这种活法,就是在挑战人类极限,得改,从头改。

他竟在哽咽。

她懒得再说了。这个人新伤叠旧伤地忍着,大病小病一起熬,精力体力都到了极点,因此才会一昏就是三天。

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剩下一句:“既然从前不识,那就从今天,重新认识好了。”

凌妙妙一脸不耐烦:“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倒是你——”

“好吗……斐十娘子。”

他立即抬眼:“你的伤……”

作者有话要说:大树交错相连的枝杈被人拉低,枝头上挂着的红彤彤的果儿就跟着摇晃起来,簌簌抖动。小手伸出去,艰难地够到了那一丛红果。

“……”慕声垂下眸子,印象中最后一幕,就是她半死不活地靠在自己怀里……

树枝太韧,他将树枝都压弯了,还是没能折断,背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身子再往前一倾。

又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淋雨不算。”

“啊——”脚下一空,骤然失去重心,随即天旋地转。

“懂不懂怎么注意啊?”女孩的眼睛泛着光泽,脸颊新鲜得像挂着白霜的鲜果儿,看他一言不发,用力弹了一下水盆,恨恨道:“拿水,物理降温。”

他打了个滚跌在地上,手掌和膝盖都火辣辣地痛,软绵绵的草叶上的露水蹭了他满脸。

“……”慕声看她,长长的睫毛微颤。

他翻了个身,包子脸气鼓鼓的,仰躺着望天,那红果子好端端挂在枝头,仿佛是在笑话他。

妙妙愣了半天,白皙的手指曲起来,点点自己的脑袋,语气严肃:“你下次要注意点儿。一直发烧,脑子会烧坏的。”

“嗳呦,小少爷——”乳母跑过来,大呼小叫地摸他的胳膊和腿,带着哭腔儿问,“乳娘看看,摔坏了没有?”

少年坐起身来,扎起的头发滑落到腮畔,半晌才答:“嗯。”

他眨巴着眼睛摇头。

“……醒啦?”

裤腿卷上去,膝盖蹭破了一片,鲜红的伤口触目惊心,乳娘倒吸一口冷气:“少爷啊——”

无意中一低眼,一双润泽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将她吓了一跳。

“嘘。”他推推她健壮的臂膀,认真打商量,“别告诉爹娘。”

“不烧了。”她松了口气,步伐轻快地起身出门,换了一盆水回来,搁在了桌上。

乳娘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好好的,爬什么树,那么危险……”

她温热柔软的唇瓣贴在他额头上的刹那,少年陡然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他笑嘻嘻地指着树:“方妹妹想要那个红果果。”

半晌,似乎是觉得温度不够准,扳住了他的脸,俯身下来。

那个妹妹身体虚弱,只能在窗子里巴巴地看,他摘一串给他插在瓶里,也让她看得清楚些。

“咦?”她走到枕边,捡起了滑落的方巾,却没有急于盖上,而是伸出手盖在他额头上拭了几下。

“她就是说着玩玩,你还真……”眼前男孩的一双黑眼睛好像闪闪发光的宝石,又无辜又纯粹,她不再舍得再怪了,“乳娘拿药去给你涂涂?”

慕声立即闭上眼睛。

“嗯。”

她这才叹口气关了窗,扭身回来。

乳娘刚走,他的小腿被什么东西拱了拱,一低头,腿边一团褐色的毛绒绒的东西,正在拿头顶他的腿。

鸟儿扑棱棱拍翅前去觅食,叫声骤停。

他让腿,俯身饶有兴趣地去看。

“嘘,安生点——”她气急败坏地从窗台上捏了一把谷子扔过去,“多吃,少说话,叫得又不好听。”

小东西仰起脸,毛绒绒的脸上嵌着好亮的一双眼睛,眼尾翘起来,尖尖的嘴里叼着一大串红艳艳果子。

喜鹊蹲在窗棂上,歪头看她,似懂非懂,啾啾啾叫得更厉害了。

他试探着伸手去抽那枝条。

慕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背影,竖着耳朵听,只听得少女清亮的声音:“一天三顿喂你谷子,还吵。哪里筑巢不好,搭在人家墙上,也不怕翻下去。”

“……你是给我送果子来的?”

她耷拉着袄子,伸出袖子到窗外虚打了几下,似乎在与外面什么人懊恼地交涉。

它似乎能辨人言,嘴一松,让他顺利地抽了出去,张嘴时舔了舔尖利的牙齿。

女孩站在窗边,将头探出去,只留下个水蓝色的背影。裙子外面套了一件孔雀蓝的袄子,领子毛绒绒的。可能是屋里热了,故意半穿不穿,滑落在臂弯,露出里面薄而透的真丝上襦,背部白皙诱人的凹线若隐若现。

手里摆弄着果子,爱不释手:“谢谢你。”

他顺着声源扭头一望,额上搭着的沾湿的方巾滑落下来,掉在了枕边。

那毛绒绒的东西看着喜人,他伸出手想摸摸,它倒退一步躲开了,蓬松的大尾巴扫了几下,带起了草丛中的枯叶,在远处机敏地歪头看他,明亮的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啊……那我不摸了。”他失望地抽回手去,想了一想,俯身认真地看着它的脸,“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是李府,他先前住的房间。衣服换过,伤口也被包扎好了,身上妥妥帖帖地盖着薄薄的被子。

它的眼睛愈发明亮,柔软的耳尖动了动,安稳地卧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醒来时,帐子角轻柔地扫过他的脸。

他在草丛中跑来跑去,跑了十几分钟,才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掐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野花,盘腿坐在毛团旁边,低头认真而笨拙地将花结在一起,捏得那花都打蔫了,鼻尖上盈满了汗水。

轻而薄的帐子扬起,皂角的味道清香。

好了——”他将五彩斑斓的小花环轻轻放在了它的头上,旋即伸出手,将它被压住的柔软耳朵捞了出来。

鸟雀在山间发出一连串啁啾,窗棂上似乎停了只喜鹊,一声叠一声的叫,吵得人耳朵痛。

它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抬头望他。

脱去阴阳裂的泾阳坡像是洗去了妖冶滤镜,山的苍青、树的翠绿、天幕的湛蓝,都淡了几个色调,泯然平常天地。

“好漂亮。”小男孩趴在草地上,托着腮与它对视,一双眼睛温柔天真,“这个花环送给你吧,狐狸妹妹。”

幻妖既死,众妖一哄而散,四下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