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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应门的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一脸疑惑:“侬找谁啊?”

水银略表现出一丝局促,“我是来找贺东鹏的。”

听她话音不是沪市的,那婶子又打量了她和贺小燕一回,奇怪道:“我们这边没有一个叫做贺东鹏的人啊,你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水银露出一些焦急之色,“怎么会啊,我打听到的地址就是这里的。”

婶子看她焦急的样子,说:“那地址给我帮你看看,是不是在这边。”

还不错,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个热心人。水银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地址路上丢了,但是我记得是南港区春山路25号。”

“这边没有春山路,这个是春丰路,你是不是搞错了地址?你知道电话吗,我家有电话,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我不知道电话,我是来找我的丈夫的,他丢下我们母女跟别的女人跑了,今年家里婆婆去世,我带着女儿过来找他,地址是在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水银说着就开始擦眼泪。

这个时间,是非常混乱的一段时间,新旧开始交替,不少男人抛妻弃子追求真爱,或者想到一些开始“开放”的城市生活寻找机会,丢下家乡的“糟糠之妻”。战争还没结束,到处都不安稳,相隔太远联系都还太难,也没人能去查她说的到底对不对,水银说这些谎话毫无压力。

婶子显然平时没少在报纸上听说这种事,闻言同情地看着这一对风尘仆仆的母女。

贺小燕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她感觉有点听不懂,又对陌生人很害怕,只好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黑色圆眼睛,紧紧依靠在水银身边,两人一个悲伤一个懵懂,让人不由自主同情。

“我们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婶子,你们这周围真的没有一个叫贺东鹏的人吗?”

婶子看着面前满怀希冀的女人,虽然不忍心,还是摇了摇头。

水银一边道谢一边小声哭泣,贺小燕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之前平静又厉害的妈妈会哭得这么难过?她傻乎乎地扯了扯水银的手,“妈妈不哭了。”

婶子更加不忍心了,瞧了瞧天色,“哎哟,这都快天黑了,你们现在要怎么办?”

水银擦了擦眼泪,再次向她道谢,“我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出租房子,想先住下来,慢慢找人,肯定找得到的。”

婶子很是抱歉:“我家里人多,房间不够,不然就让你们住一晚了。”

水银并不在意,她也没想这么顺利就找到住的地方,只不过试试而已,她想租住在这周围,人设当然要先做好。这边的屋子都挺老,总能找到生活拮据愿意出租一个房间给她们的人。

这时候她们对面那户人家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奶奶听到声音走出来问:“瑛丹,你家来亲戚了?”

婶子瞧瞧水银母子两个,哎呀一声,过去和那位奶奶把她们的情况说了。她有心帮忙,就说:“您家里房间多,不然就租一间给她们,您孙女上回还说给您找保姆您又不肯要,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不方便,有个租客跟您作伴也好啊。”

瞧着很是慈和的奶奶推了推眼镜,打量水银,看到贺小燕的时候,她笑了笑,“也可以。”

朝两人招招手,“先过来,你们吃饭了没有?先吃饭,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

水银感激地朝婶子笑笑,牵着贺小燕走进那位奶奶的院子。

这个时代虽然不少人思想上还很蒙昧,但是热心的人也是真的热心,不像后世受多了各种诈骗所以时时保持警惕的现代人。

奶奶姓杨,她不是沪市本地人,早年跟随先生一起来到沪市,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如今老伴去世,孩子大了搬出去,这边就只有她一个人住。

水银看到院子里照顾良好的花草,屋内摆设虽然陈旧却干净,非常有味道。杨奶奶本身也是个有气质的人,一旁藤椅小桌上放着英文书,角落里还摆着蒙上了白色蕾丝花布的一架旧钢琴,她大致看了一圈就明白应该怎么和杨奶奶相处了。

水银这个人,不想过日子的时候谁都不能好好过日子,但她想过日子的时候,能比大部分人都过得好。

在刚才那位婶子面前,她表现出来更多的是容易令人同情的一面,但面对这位杨奶奶,她有意无意表现出的则是良好的教养和谈吐。毕竟杨奶奶这样看着不太缺钱的人,不大可能为了租金随便给什么人租房,得让她觉得合自己的脾气,那么在这里租间房住就十拿九稳了。

虽然这和水银最开始想找的房东不太一样,不过显然这比她设想过的更好,安全系数更高。

她们一起吃了一顿饭,水银将自己想好的人设又慢慢说了一遍,没有说的太详细,说的太详细反而容易露馅,适当在一些问题上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态度更容易让人自己合理脑补并产生同情心。

“你会说英文?”杨奶奶诧异地看她。水银这个身体愁苦的外表,还有寒碜的衣着,实在不太像什么有学问的人。

“是,以前学过的,只是后来……”水银露出苦笑停下话头,语气感慨惆怅,“很久没用了。”

杨奶奶点头,“确实是,我听你有些音不太准。”

这倒不是水银的问题,而是这个时候的英语发音和后世的“标准”英语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如果可以,还真想向您好好请教一下。”水银微笑,满脸诚恳。

杨奶奶就高兴地笑了,“那感情好,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有个伴日子就好过多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要是愿意就先在我这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