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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撕开了两人礼貌客套的试探,房间的气氛紧张到极点。

顾檠没心情耗,自从顾沭做了蠢事,顾意弦连电话都不接,只要江枭肄现在松口把人送回来,他可以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于是主动打破僵持,“你我心知肚明这场战争因何而起,停火很简单。”

“烟斗不错。”江枭肄转移话题。

顾檠忽然笑了,亮起纯白烟杆,“确实不错,有人特意帮我做的。”

江枭肄的指腹摩擦火石,焰在指间跳动着。

不过是妹妹送给兄长的玩意。

“还亲手刻下一句土耳其语。”

他瞥了眼。

蓝焰倏地熄灭。

威士忌倒进玻璃杯,高浓度烈酒一点即燃,火焰在酒面熊熊燃烧。

江枭肄抬起杯底,嘴唇发麻,喉间灼烧到胃腑,酒精疯狂刺激粘膜。

他面无表情一饮而尽,踱步到长桌另一头首位坐下,更明亮的灯光让五官包括有伤口的唇角清晰。

当看到顾檠表情凝固,江枭肄卡住杯口旋了圈摆正位置,语气刻薄:“顾大公子,不过区区十年半载,就变成此情可待成追忆,当时已惘然了。”

“我也没想到江家老四和外界传得如此不同,甘愿成为游戏里被玩弄的人。”

他不自觉又看了眼纯白的烟杆,漫不经心地说:“人生如戏,每个人不都是棋子。”

也许是这句话太沉重,亦或各怀心思,两人沉默许久。

“江枭肄,你根本不了解她。”

顾檠阖上眼,面色颓然疲惫,他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争论,他只想让顾意弦回到身边。

“她爱大海,是因为波涛起伏能冲浪,她爱青翠的高树,是因为可以伐木做船去远航,海与树本身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天生的探险家只会对惊奇洞穴感兴趣,她会为了一探究竟全力以赴,柔情似水,而一旦她发现只是个洞穴而已,就会心硬如铁瞬间抽离。”

“我明白你现在的感觉,但你应该懂对弈的人不会爱上棋子。”

江枭肄吸了一口烟,起身俯视顾檠,眼底难掩嘲谑,“你有空在这与我说教,不如回去算算华森的损失。”

·

榆宁家宅的主楼再无人看守,门口又拴上了四条加纳利獒,家仆们大气不敢出,只敢偷偷扒着玻璃窗看坐在花圃温室里的男人,花枝茎叶在雨里颓败,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蒲甘和裴瑞在外保持缄默,从与顾檠会面后,江枭肄的气场就变得冷厉骇人,他们大致能猜到这些反常和从榆宁消失的古怪女人有关,奇怪的是,江枭肄撤掉了跟在她周围的人,就像一切到此结束的感觉。

蒲甘的肩膀被拍了拍,回头,“珺娅姐,您怎么来了?”

江珺娅含着根烟,并拢两根手指勾了勾,裴瑞立刻掏出火机点烟。

温室不能抽烟,她深吸几口给了裴瑞,一语不发到白棚打开门。

男人慵懒地躺在木藤椅,长腿交叠,右手松垮反吊,瓶口掐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

左前方是一片紫色玫瑰,脚边有几个空掉的酒瓶,以及一支砸碎的烟斗。

他很警觉,听到动静立刻循声淡淡一瞥,见是自家长姐又转过头,喝了几口酒,嗓音有些哑,“小彦还不够你操心,跑到我这来了。”

“我还不能来看看自己弟弟了。”江珺娅走过去手搭在藤椅靠背,看了眼他的唇,笑着说:“阿肄,什么时候有闲情雅致欣赏玫瑰了,我记得你以前觉得路易十四精贵难养,还准备全部铲了换药材。”

江枭肄虚着眼,情绪全部掩藏于浓密睫帘之下。

南楚四大家族的破烂事不少,想要握住权力,坐上王座,不可能顺风顺水,更何况是最年轻的掌权人,没点手段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敞开心扉等于暴露弱点,对任何人。

江枭肄一直有所觉悟,习惯被惧怕,被瞻仰,被算计,习惯孤独,只是现在看着这片紫色,想起了某些画面。

他并不想谈及,看穿一切,直点主题:“华森的事不用担心,顾檠撑不了多少天,伍和也没资格来威胁,你只需要跟进直播那边的事宜,不必操心。”

江珺娅轻叹,“你还真是个合格的商人,很好的商人,一点也没变。”

“改变什么。”江枭肄语气淡薄,他伸出手在半空,好像在与魔鬼握手,“改变别人眼里认为坏的一面,少做些阴狠毒辣的手段,让江家、纵横、Gallop所有人饿肚子,被人踩在脚下,所有操蛋的话,操蛋的生意现在都由我来接手,还想要什么样的改变。”

“别再说这种天真愚蠢的话了。”

沉默蔓延。

姐弟之间虽没有勾心斗角,但也从未有过理解。

许久地面多了瓶空掉的酒瓶。

“听说昨日在水族馆你下水了。”

“嗯。”

“好像还是有改变的。”江珺娅拍了拍江枭肄的肩膀,“阿肄,我想只有一件事能蒙蔽你这种聪明人的眼睛,丧失理智清醒,不计得失。”

江枭肄缄默不语,弯腰折了一朵玫瑰拈在指间,倒刺刮在皮肤表层,又用另一只手触上了唇瓣。

荆棘刺进皮肤表层是单纯的痛感,捏住伤口的疼痛却带来微妙而迟钝的快感,以及渴求充实、占有虚幻的欲望。

他掀开眼帘,森绿瞳孔一直以来的混沌散去,不那么愿意承认的猜想愈来明晰。

“是什么?”

“爱上一个人。”

——是她。

·

南楚宝奉区隐匿在蔓围之中一家名为GHG高端护体美容馆中心,它的顶楼同名GHG法律事务所,其营业范围涉及广,包括不限于低价为已婚妇女提供离婚方案,提供心理咨询,资助学习等,杂七杂八,只要有需求无论以公或私都承接——顾意弦的秘密基地,至今已经营业三年。

老板和员工们早早等在电梯口。

朱可是事务所明面的老板,她当年不止在孤儿院被顾意弦解救,日后还受到大笔资助与培养。而GHG一些员工大部分都来自孤儿院的女孩,她们多多少少受过顾意弦的援助,可以说GHG是顾意弦忠实拥护者的大本营。

私密电梯叮的声。

女人穿着Sportmax裸咖色包臀西装裙,卷发高高束起,神情慵懒的像条露出尾巴的狐狸。

她们笑着上前迎接,朱可调侃道:“大小姐,终于舍得来看看了。”

“嗯,”顾意弦兴致不太高,“小蕾还没到?”

“在路上。”

员工们打完招呼回去工作,顾意弦与朱可往休息室走,走廊磨砂玻璃隔间坐了几位年纪三十多的女人,其中一位穿着雍容华贵,却难掩疲态。

她扫了眼,谁知女人正好回头,两人视线对上,女人急匆匆起身拉开门,冲上前。

“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意弦抱臂,直言了当,“有什么事?”

窦丽姝在赌局当天也在Gallop Cruise,她一眼就认出顾意弦是站在江家老四旁边的女人,“能不能请您帮我与江先生说说,我愿意帮他里应外合整飞牧。”

不是,这女人以为自己和江枭肄什么关系,说这种没分寸的话,顾意弦本来不想搭理,但被飞牧二字勉强勾起几分兴趣,“换个地方说。”

“好的。”窦丽姝点头。

朱可偷笑,低声道:“早听小蕾说那个江家老四特别宠你,看来传言非虚。”

“闭嘴。”顾意弦在女生里很高,今日又穿了粗跟靴,轻易搂住朱可的肩膀,这两日因水族馆那个吻失眠许久,现下心里挥不去的烦躁让她面色不虞,“游戏已经结束了。”明天一切就绪,她就会从江枭肄的视野里消失。

朱可啊了声,收到警告眼神,耸耸肩。

窦丽姝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家长里短,譬如仇祺福不止家暴,搞婚外情,养女人,还喜欢玩些变态的角色扮演,多年让她丧失人权尊严。

顾意弦自动过滤没营养的废话提炼最有用的信息,猜到行为动机后,她睁开眼,喝了口特制的花青素饮品,放下玻璃杯终止这场对话,“你的个人财产与飞牧农业的公司财产混合了吗?”

窦丽姝太久没接触外界,一脸迷茫,“什么意思?”

朱可解释:“夫妻共同债务应当共同偿还。”

顾意弦靠向朱可肩膀,神情懒散,语气轻飘飘:“所以最正确的办法是,在飞牧破产前,从你家亲亲老公的口袋把存款、房产、股权whatever,全部掏出来,然后放到另外一个人的口袋,接着再和你家亲亲老公说再见,懂了吗?”

没等人回话,她露出纯良无害的笑容,细长的眼眶盛满轻蔑淡薄,“我可以帮你一起玩这个游戏,合法的让你家亲亲老公变得‘一毛不拔’。”

窦丽姝起了身鸡皮疙瘩,但莫名觉得在顾意弦这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那是一种强大的气场与力量感,即使作为女性的她,也觉得面前的人有种致命吸引力。

朱可对顾意弦的恶趣味感到好笑又无语,拨了拨她的卷发,语气纵容:“咱能别一口一个亲亲老公行吗?”

“那么多年现在才想离婚肯定因为爱情啊,怎么不是亲亲老公呢。”顾意弦歪头,戏谑地看向窦丽姝,“你说是吧,窦女士。”

窦丽姝:“......”糟心。

朱可无奈,“你吃火药了,阴阳怪气的。”

火药没吃,倒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顾意弦一想就来气,窦丽姝还偏偏提江枭肄,那就别怪她黑心收额外的手续费。

“回归正题,我帮你有两个条件,第一,除正常费用,我要抽取三个点的辛苦费。”

“只要能成功,五个点。”窦丽姝很大方,她以为顾意弦是江枭肄的人,俩人分别帮自己搞定财产转移和整垮飞牧,非常信任,继续问:“第二个条件呢?”

想到江枭肄昨日讯息提及的信息,顾意弦面色微变,但笑意不减,“问问你们那个圈子,顾家二十三年前有什么大家只敢在私下讨论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