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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锦接过,来回看了两遍,没看懂。看不懂就对了,国子监里课业好的同窗文章他也看不懂。反正字迹和他一模一样,就是他亲爹来了也辨别不出来。

他很痛快的掏了两百两,警告道:“别出去乱说!”

赵凛:“陆公子放心。”

陆文锦欢欢喜喜的回了国子监,顶着一众人嘲讽他旷课的视线把那两篇游记呈给了讲经博士。讲经博士随意翻了一下,习惯性的要骂人,眼角扫到末尾一句话时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陆文锦得意:这可是他花了两百两请新科状元郎写的,能不好吗!

博士被他的惊世才华震惊到了吧,从此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陆文锦正做着被整个国子监恭维的美梦,讲经博士看完沉下脸来:“陆文锦,这两篇游记真是你写的?”一个草包的水平不可能一夜之间提高了那么多。

助教好奇的接过博士手里的文章,也很惊讶。有好奇的学生凑过来看,才看了一半就大喊道:“不可能,陆文锦那个草包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么华美的文章!”

“你才是草包!”陆文锦不满:“我怎么就不能一夜开窍了?你看看这字迹,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众人查看那字迹,就是和陆文锦平日写的一模一样,连平日里喜欢把一竖写得老长的小习惯也在。

众人不可思议……就在陆文锦洋洋得意,决定转头要包年的时候,讲经博士道:“那你说说你这两篇游记分别说了什么内容?”

陆文锦傻了:他看都看不懂,鬼知道写了什么!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博士失望透了,让人去把陆尚书请过来。把那篇游记递了过去,道:“尚书大人还是把令公子领回去吧,国子监教不了他!”

被国子监退学,那这辈子注定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了。陆尚书怎么也想不通他一个读书翘楚怎么就生出个废物儿子,还不如陆坤那个庶子!

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当着博士的面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声音大到整个天字班的学子全探头出来看。低低嘲讽的笑声不断传入陆文锦耳里,他捂住红肿的脸羞愧难堪极了。然而,更让他难堪的还在后面。他父亲不仅不维护他,还要求他当众向博士道歉,并保证今后不再请人代写。

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笑他是个草包。他的难堪在父亲看来一文不值,拎着他耳朵出了国子监。

国子监外停着陆家的马车,陆坤站在马车外等候。看到他们二人来,立刻行礼避让。陆尚书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言,上了马车,陆文锦愤懑的跟了上去。等父子两个坐稳,马车往陆府慢行。陆尚书恨铁不成钢,指着陆文锦压低声音喝骂:“你怎就如此不争气,你母亲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出身。你的脑子怎么还不如一个妓子肚子里出来的?”

跟在马车外的陆坤耳尖动了动,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原来他父亲就是这样看待他娘和他的。一个妓子和妓子肚子里出来的,哪里值得他挂怀。

这一忘就是二十几年!

马车里的陆文锦始终不说一句话,等到了陆府,陆尚书臭着脸赶人:“老子还要去户部,你现在回去好好反思反思,明日去国子监规矩点!”说完就让车夫快走。

陆文锦哪里还有脸去国子监,他恨不能挖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管家瞧见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进来,连忙上前询问。陆文锦恼怒大吼:“滚!”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连家门也没进,径自去了南街的酒坊。喝到近申时,整个人都麻痹了,才终于看到赵凛的官轿经过。他摔了酒坛子跟到赵府,在赵凛即将进门时冲上去想揍人。

背对着他的赵凛微微侧身,陆文锦整个人五体投地的扑进了赵家。赵凛转身,看着趴在地上哀嚎的人,疑惑问:“陆公子这是怎么了?怎得行如此大礼?”

陆文锦生生疼了好几十息才有力气爬起来,伸手拽住赵凛的衣领质问:“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会出丑,故意将那文章写得那样好?”他有些醉了,又气又恼的将今日在国子监的事说了一遍,末了盯着赵凛:“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蠢笨,觉得我无药可救?脑子不好使,丢我父亲的脸?”

“本官没这样觉得。”赵凛伸手把他的手拉开,“陆公子,你先放手,过路的百姓都瞧着呢!”

他语气真挚:“谁不想生来就聪明,但脑袋是天生父母给的。陆尚书既没有把你生聪明,就是他的错,反过来怪你愚笨又是什么道理?”

这话简直说到陆文锦心坎里去了,他松了手,眼圈当即红了:“没错,都是他的错!当众打我,还要求我当众道歉,被那么多人嘲笑看轻……是我老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怕我母亲怕得和孙子一样!我要他和我一样当众丢脸,被同僚嘲笑!”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不纾解出去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赵凛提醒:“那你想想你父亲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丑事,把它捅出来不就得了?”

酒鬼陆文锦蹙眉仔细想,忽而眼睛一亮,也不搭理赵凛了,转身就往家里去。

赵宝丫抱着蓝白猫走到她爹身边,问:“这人怎么了?难道不满意阿爹写的文章?”

赵凛摇头,拍拍她怀里的猫猫:“去,跟着陆文锦。”

蓝白猫睁着大大的猫眼,压根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喵喵叫了两声。赵凛扶额,赵宝丫轻凌凌的笑了起来,戳戳蓝白猫重复她的爹话。蓝白猫这次听懂了,一溜烟窜了下去,很快没影了。

陆文锦回到家中,径自摸到了他娘陆夫人的房间,从床头柜子里翻出了一打写满字的书信,然后跑到他爹书房,把书信夹到了户部要往上呈的折子里面。不多时,陆坤出现在书房外,把折子拿走往户部去。

户部,在国子监折腾一番后的陆尚书回来连续查账几个时辰后,已然累到极致。撑着一边脑袋几打起了墩。陆坤把折子放到桌案上,轻轻喊了声,见他没有反应。左右无人,快速拿起桌上的官印往折子上一戳,呈到了内阁。

徐阁老照例翻开户部的折子先审阅,前面都是例行公事的汇报,等翻到后一页眼眸睁了睁,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然后一页一页的翻,翻完第一本折子接着翻第二本。越翻越震惊:好家伙,陆尚书那糟老头子疯了吧,自己这种隐秘都呈上来丢人现眼!

这折子呈上去皇帝不弄死他?

与此同时,户部,陆尚书正准备下职。陆夫人急匆匆的找了过来,陆尚书一瞧见自家夫人心里就发怵,小心翼翼的问:“夫人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他最近好像也没放错啊!

陆夫人面色不同于以往的盛怒,雍容华贵的脸上全是焦急,把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方才你让陆坤那竖子来府上取的折子在哪?”

陆尚书疑惑:“折子呈到内阁去了,怎么了?”

陆夫人面如死灰,弱弱道:“你从前写给我的十八封忏悔书被阿锦夹折子里了……”

“什么?”陆尚书犹如五雷轰顶。

他年少风流,尤爱往青楼里去,每次都会同当地花魁打得火热。已经数不清楚有多少红颜知己和流落在外的庶子了,其中被他夫人逮到的就有十八次,每次他都会写一封忏悔书求饶……夫人手里捏着他多年的丑事,这也是为何他如此惧内的缘由。

那十八封忏悔书的内容可是一封比一封劲爆!

要是呈到御前,老皇帝再当着群臣的面念出来,那他就相当于在朝堂上裸奔了!

这辈子都会被人笑话死……

“这个孽障!”陆尚书大喝一声,吓了陆夫人一跳。

他现在就想冲回去一脚踹死那不成器的,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内阁从徐阁老那把折子截下来!

他官帽也没拿,撩起袍子急匆匆往外冲,连自己夫人也不要了。平日里走两步都酸的腿冲上马车,催促车夫:“快快快,快去内阁!”

陆尚书同任东阁大学士,若是徐首辅没有把折子呈上去,他是有权要求把折子撤回来的。

他急匆匆赶到内阁,额头上大颗的汗往下滴,一步跨进徐首辅的办公处,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幸而被刚出门的徐首辅扶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急问:“户部的折子你可看了?”

徐首辅摇头:“没看。”

陆尚书一喜:“快快把折子还给我,那折子有一处错漏,我拿去改改。”

徐首辅:“折子已经呈到御前了。”

陆尚书如遭雷击,哆哆嗦嗦的问:“你不是说没看?”

徐首辅点头:“只翻了第一页,见是例行汇报的折子就让人立马呈上去了!”

徐首辅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在幸灾乐祸了:他娘的,叫你们六部天天给本官添堵,明日早朝也让你陆尚书尝尝什么叫丢人现眼。

即将丢人现眼的陆尚书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如果可以,就当他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