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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凛被带到了知府内堂, 主考的知府和几个副主考同知、教授、训导也在。他一进去还未曾行礼,主位上的邢知府就问:“长溪县考生赵凛,这份卷子可是你出的?”

在场的几人都看着他, 赵凛点头。

邢知府深吸一口气道:“你可知有人举报你考场舞弊?”

事实上,院试结束后不久, 就有人举报说长溪县的学子中有人舞弊, 又拿来了一份模拟考卷作为证据。知府和同知几个一看, 除了帖经和杂文里有押中的题,后面两道策论居然一模一样。这是历年从未有过的事, 中一道题也就罢了, 连中五道那就值得深究了。

邢知府当即就下令所有考生暂时不得离开河中府, 又命人快马加鞭的跑去长溪县查模拟考卷的源头。那书斋的掌柜起初不说, 在知道牵扯到舞弊案后,吓得什么都招了。

这就供出了赵凛这个出考卷的。

得知是赵凛, 邢知府眉头拧得死紧,心里也有了计较。

按理说, 府试虽然不如乡试会试一样严格,但也要求出题的主考官和几个副考官在开考前的三天内不准外出, 不准接触任何考生。他第一日出完帖经考题后, 特意乔装改扮见了故人一面,又凑巧和赵凛碰了面, 前后也就一刻钟。

若是什么也没发生,这事也没什么。但现在查出赵凛有可能是舞弊的人,若是有心人知道他第一日接触过赵凛,即便他说没透露过任何题目, 别人也不会信的。说不定远在京都的那些政敌还会趁机踩他一脚,借机把他贬得更远。

但这案子他又不得不查。

好在这赵凛也是个识大体的, 丝毫没表现出见过他的样子,不卑不亢道:“学生没有舞弊,这张考卷是学生一个月前就出的,长溪县所有的学子都可以为学生作证。”他看向在做的几位,继续道:“据学生所知,府试的考题是开考前三日才会出来,试问,学生如何提前一个月就知晓,还到处宣扬?”

在场的几个相互议论后,都觉得确实不太可能提前知道题目。

知府大人捋着美须,心道:是个调理清晰的。面上依旧保持严肃,又问:“既然没有提前知晓题目,如何连中五道题?策论两道大题也全中?”他顿了顿,道:“往年可从来没有人能猜中一道题。”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赵凛再次行了一礼,道:“往年没人猜中,不代表不能猜中。不管是哪次科考,必定少不了学子押题,官府也会把历年的考卷印发出来,给学子研读。学生有幸得了一打历年的府试考卷,参考着研读了好几晚,然后猜测出题的。能中或是学生的运气好,难道大业哪条律法有说不准学生押中考题吗?”

知府和同知几人面面相觑:好厉的嘴,大业确实没有这条法规。

赵凛抬头,直视几位,铿锵有力道:“学生并未舞弊,长溪县学子也不曾参与舞弊,请知府大人明查。”

有理有据,又没确切的证据,好像确实不能说明舞弊。

邢知府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说话,同行的同知突然道:“你考前可有见过什么人?比如说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此话一出,在坐的邢知府、教授和训导都站了起来,对着林同知怒目而视:“林同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当中有人和他勾结泄题?”

李训导又道:“他都说了,是一个月前就出的题,我们开考三日前才议出的考题,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周教授也道:“就是,况且老夫根本不认识他,议题那几日也住在考场,并未外出。”

邢知府眼观鼻,鼻观心,淡定的喝了口茶,吃了一嘴的茶叶子也没吐,劝和道:“莫急,且听听林同知怎么说。”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林同知连忙安抚几人,解释道:“本官只是想,也有可能这个赵凛认识我们其中的某位考官,一个月前就打探到大概会出什么题,然后那名考官在议题的时候,尽量把题目往先前说过的题目靠。”

“本官没有针对任何一位的意思,毕竟府试是大事,关乎着河中府辖下所有考生的仕途。我们都谨慎一些,互相查证一番也是应该,若是都没有不正好还这位考生一个清白?”他指着赵凛很是坦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有人不同意就是做贼心虚了。

李训导道:“您可以先去查属下,属下与赵凛并不认识,议题期间也并未外出。”

紧接着周教授也表态,林同知道:“若真是要泄题,这样查也查不出什么的。若是本官议题期间要外出也会打点好,决计不会让你们知道。不如这样,让官差去询问这次的考生,询问是否瞧见赵凛和谁在一起?毕竟这次举报舞弊的就是里面的考生,有时候他们看得比我们看得清楚。”

“知府大人,您说呢?”

端着茶杯的邢知府手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继而淡定道:“这个办法不太妥当,万一有厌恶赵凛这位学子,或是和我们在坐的哪个考官有龃龉,随意指摘呢?”

林同知义正言辞道:“谁敢?涉及到科考,想信口雌黄前也该考虑后果,一旦被发现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邢知府:“……”

“行吧,多派几个官差去……”

林同知欣喜起身,朝外走去,赵凛心中忐忑:那日除了他,还有陆坤也远远的看见了湖心亭里的几人。

陆坤向来和自己不对付,若是他有心指摘,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众人心思各异时,刚走出去的林同知又去而复返,语气急切道:“外头来了很多考生,不知道要做什么?”

还不等众人反应,外头传来急促又激烈的鼓鸣声。是有人在敲府衙外的鸣冤鼓。

众人齐齐站了起来,邢知府放下茶盏往外走,其余几人也紧随其后。赵凛心思百转,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邢知府越过衙差走到衙门口,险些被门口的阵仗吓了一跳。府衙门口的阶梯上聚集着乌泱泱的长溪县考生,权玉真一手拿着鼓锤,一手牵着小宝丫站在最前面。秦正卿和马承平举着众人联名的请愿书高声道:“知府大人明鉴,赵清之有大才,押中考题只是巧合,绝对不存在舞弊。长溪县一众学子愿意为其作保。”

府衙的马路边上是乌泱泱看戏的其他县学子和百姓。

赵凛圈寻一圈,发现长溪县买过模拟考题的人都来了,先前还懊悔没买的,这会儿也没过来掺和。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所有买过他考卷的人,现在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他被定罪,其他人就是共犯,也会被连坐。或许秦正卿和马承平是真心想帮他,但其他不管真不真心,都得来。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陆坤,他没买过模拟考卷,现下却在人群中,联名请愿书里面也有他的名字。

他这是什么意思?

众联名的考生七嘴八舌道:“赵凛为人正义,根本不可能干舞弊这种勾当。”

“对啊,他还是长溪县的案首,犯不着舞弊。”

“而且,这套考卷已经出了有一个月了,考题开考前三日才开始议题,不存在舞弊啊!”

“就是就是……”

众人吵吵嚷嚷,邢知府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等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后,他才道:“本官并没有说赵凛舞弊,只是有人检举,按例调查而已。现在本官问问大家,府试之前和开考前三日可有人瞧见赵凛和主考、副考的几位大人接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这是何意。

赵凛紧盯着陆坤看。

片刻后所有人都摇头:“并没有,赵凛出身微寒,先前并不是读书人。来府城也只有第一日同我们出去游玩了,之后一直在客栈读书。”

“对,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作证的。”

小宝丫也跟着喊:“我阿爹没舞弊,模拟考卷是我看着阿爹写出来的。”

邢知府看向林同知和其他几个副考道:“你们看,大家都可以作证,赵凛并没有舞弊,这件事就这样吧。”

林同知蹙眉:“大人,还是谨慎为好。”

被质疑的邢知府指着小宝丫不悦道:“难道小小稚子还能说谎?”他眼神晦涩:“林同知莫不是要强行定罪才满意?还是想说我这个知府治下不严,该治罪?”

林同知连连摆手不再多言。

邢知府正了正衣襟,端起官威面向所有围观的百姓和参考的学子,郑重道:“赵凛并未舞弊,押中考题也是他个人才能,此次府试成绩作数。”

众人欢呼,尤其是请愿的长溪县考生差点高兴的蹦起来。

邢知府侧身,看向赵凛,面上带了点笑,笑容你是欣赏:“模拟考卷出的不错,只是下次别出了。”

众人又跟着笑起来。

邢知府挥手让大家散了,先一步进了府衙,林同知等人也跟了进去。府衙的大门关上,众人互看一眼,突然跳了起来,一股脑的朝着赵凛冲去。

人高马大的赵凛生生被一众人抛起欢呼。

小小的赵宝丫看她爹抛起又落下,急的团团转:“你们别丢我阿爹,别把我阿爹摔到了,快放下我阿爹……”

权玉真怕她被人踩到,干脆把人抱起来,走到一边。

赵凛被抛到半空中,看见陆坤已经走远。

陆坤不傻,虽没买模拟考卷,但也看过。若他说出来,不仅赵凛会倒霉,全书院参考的人都会倒霉。他们那么恨他,肯定也会把他拖下水。他不是在帮赵凛,只是在撇清自己而已。

况且,他也不认为赵凛会傻到为了那么点钱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赵凛做不出自毁长城的事!

长溪镇的考生像是迎接英雄一样,把赵凛迎回了客栈。赵凛朝众人作揖,让他们都散了,才抱着小宝丫回房收拾行李。

事情了了,众人也陆陆续续收拾行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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