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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或许又是一番天地。

凌晨交界的空气有着血腥味的凉薄,从口鼻沁入肺腑,章之微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夜晚中,最好的交通工具是双足,只是此处距离关闸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乌鸡敲开当铺门,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载着章之微向关闸处骑行。只可惜无奸不商这句话再度体现得淋漓尽致,行至花地玛圣母堂,车链条断裂,天暗灯微,乌鸡蹲下检查一阵,决定弃车,带章之微继续逃。

章之微体力有限,她跑了许久,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乌鸡也是,但两人完全不能放松——遥遥看着有亮光穿透薄夜,机车嗡鸣,乌鸡立刻拽住章之微,闪身避在绿植后。

是治安警察的车,巡视而过,章之微屏住呼吸,看着上面人离开,身材高大,应当是土生葡人。她心脏乱跳,低声问:“会是找我们的吗?”

乌鸡说:“大约是。”

陆廷镇和夏家交好,而夏诚明和司法警局、治安警局关系匪浅……这样大半夜地出动找人,除了陆廷镇,乌鸡再想不到会有其他人选。

章之微不做声,两人等待车子离开,才换了小路,专走黑暗隐蔽处。乌鸡有一副好鼻子,这帮了他不少忙,章之微夜视能力没有那么强,她跟着乌鸡跌跌撞撞走,不知脚下踩到什么,像是脱落的一块地砖,绊一脚,她整个人都向前倾倒,摔倒在地。

饶是如此,章之微也没有发出声响,她不吭声,膝盖磕得有些痛,大约跌破皮肉……也不要紧,她爬起来,搭着乌鸡的手站起,听到沉闷的声音。

乌鸡也僵住。

与此同时,两个人听到巷口传来老四的声音:“这边找过了?”

“四哥,都找过了,没人。”

两个人在原地站定,月色不清明,黑暗浓,章之微听到细微的打火机声响,继而闻到香烟的气息。乌鸡垂首,看到巷口右侧,露出一只皮鞋,男人的脚。

是老四。

只露了锃亮鞋尖在这边,只需他往前一步,就能望到两个人。

但老四并没有过来,乌鸡看着这双脚在巷口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折返,仍旧说:“再去别处看看。”

氧气终于重入章之微肺腑,她缓慢地吸着气,膝盖上火辣辣的痛如藤蔓生,她瘸着腿站起来,乌鸡什么话都没说,搀扶着她,低声问:“今天过关?”

两人都知其中有多困难。

章之微咬牙:“先找地方休息,凌晨有珠海往这边的送货车——我们看看,能不能藏在车上。”

乌鸡认可了她的回答。

现如今直接过去已然不妥,乌鸡当即立断,打算带章之微往最近的农贸市场去。澳门所用的蔬菜水果基本都是珠海运来,每日凌晨,关口前,上百辆大型卡车都在关口通道前排长队,活猪、牛、鸡鸭蔬菜……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台风,皆无阻碍。

乌鸡摸透了附近的路,扶着章之微在黑夜中走,转过一条巷,迎面看到正抽烟的老四。

就他一人。

视线相接,三个人都没有动。

片刻,老四拿走唇上的烟,看着章之微和乌鸡。

“你不该走,”老四对章之微说,“陆先生很生气。”

乌鸡伸手去摸藏在裤中的枪,章之微却向老四说:“四哥,您放我们走吧。”

老四不言语。

“您知道,我留在陆廷镇身边,会有很多麻烦,”章之微说,“我知道您担心我是卧底,担心我会害了陆廷镇,也担心我将来缠着他要嫁他不好……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放我去大陆,以后他不会再被这些流言困扰,无论是陆老板,还是陆太太,也不用担心到底是留着我的命,还是放我走……”

她跑了太久,呼吸过促,声音发涩,条理仍旧清晰:“四哥,我叫了您这么久的哥哥,求求您成全我,这样也解决了陆老板、太太和陆廷镇的烦心事,一举四得,不好吗?”

乌鸡将枪放回去,他什么都没说,就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老四磕了两个头:“四哥。”

求您。

这已经是男人交出最大的尊严,乌鸡别无办法,只求一条生路。

老四站在黑暗中,一身黑衣,只鞋尖反射锃亮的光,他一动不动,许久,轻轻移开脚步,低头将烟放在唇边,用力吸一口——

香烟的火星在黑夜中骤然亮起,辣辣的烟入肺,还未吐出,一巴掌重重落在他脸上,牙齿松动,满口的血沫子和香烟气同时喷了出来,老四被冲击力撞到身体用力倾倒,重重趴在地上,被血烟呛到咳嗽不停。他抬眼,瞧见陆廷镇站在黑夜中,身影巍峨。

“镇哥……”

老四咳出声音,嗓子充斥着血辣气,烟气和疼痛压不住,他的肺部剧烈收缩,嗓音仍旧嘶哑,只强忍着。

黑夜中,隐约听机车轰鸣,夜猫哀嚎。

陆廷镇一言未发,他走到章之微面前,看也未看跪在地上磕头的乌鸡,一脚踢开。

乌鸡发出沉闷的吃痛声,老四飞身扑过,按住他欲起的手,缴械。

章之微颤栗,无法组织语言。

她第一次见到陆廷镇打人,短暂失语。

老四将挣扎的乌鸡捆绑,两个人都发狠,闷声相博。

陆廷镇好似全未听到,他面容沉沉,注视着章之微,她剪掉长发,换掉他的衣裙,穿得这样简朴,好似下决心要划清界限。

陆廷镇单膝半跪在章之微面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膝盖,看清她的伤痕——这种质地的裤子,跌一下就摔破,边角处还有泥土的痕迹,湿漉漉的,还有几滴油渍,不知她蹭到了什么脏东西,原本完好的一双腿,因为摔倒跌破膝盖,还在流血。

陆廷镇摘掉右手手套,以温热手指触碰着她伤口,盯着还嵌在她皮肉中的一些细小沙砾,看着骄傲的章小姐受如此罪。

陆廷镇的手指压在砂砾上,只要重重一按,只要重重一按,她就会尝到逃跑的苦头。

他迟迟未按下,移开手,触碰着她伤口附近完好的皮肤,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轻微的颤栗。

三秒后,陆廷镇仰脸,看她。

“你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