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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过多次最纯粹的善良。

人生中所感知到的第一段善意来自于母亲。

母亲和父亲的结合是一桩阴差阳错,母亲年少时有心仪的男性,遗憾的是对方已经有过一段婚姻。外公外婆极力反对,认定母亲实在不该嫁给一个比她大许多的二婚男性。

母亲赌气之下,嫁给外公同事介绍的人——也就是我的父亲,自此开始了漫长的噩梦。

我知道自己是强迫后的产物。

婚内强,奸后的扭曲罪证。

母亲没有将我打掉,而是将我生下,这意味着她永远都有着和我父亲的纽带。

我是束缚她脚步的镣铐。

那最纯粹的善良令母亲选择养育我长大,并给了我那家暴的父亲一个“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的借口。

第二段善意来源于父亲所工作工厂的那位老板。

那是一个专门为国外某电子设备做代工的电子厂,虽然无法同那些规模更大的厂子所比较,但在我所生活的小县城中已经算得上是“纳税大户”。

父亲原本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遗憾因他醉后闹事而被迫主动辞职。在厂子中负责安保工作,也是爷爷想让他“过渡一下”。

可惜父亲还没过渡完,爷爷撒手人寰。人走茶凉,更何况父亲的名声的确算不上太好,父亲高不成低不就,将爷爷留下的遗产挥霍干净后,在工厂中继续坐着安保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年。

我去过工厂多次。

初中时,我向父亲讨要学费失败,离开工厂,走了神,险些被车撞到。

那是工厂老板的车,一辆完全可以用低调来形容的帕萨特。他下车,和蔼地问我,有没有被吓到?

你是谁家的孩子?来这里做什么?

在得知我的来意后,他给予了我一笔钱——几张可以令我交上那笔学费的钞票。

他真是个好人,遗憾好人没有好报。

三年前,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位好人的消息。

他在工厂中因低血糖而昏迷,因厂长有单独的休息室、且有午睡的习惯,当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五小时之久——

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他在当晚撒手人寰。

只留下一个妻子和年幼的继女。

第三段善意,是小麦穗。

那天的我因强烈的饥饿感而胃痛,以至于连老师在讲什么都听不到。胃部痉挛到难以平息时,我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尝试借此缓解痛楚。

我那时和小麦穗素不相识。

她主动小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胃痛吗?她那边有一包热牛奶,还有一小袋饼干,你吃吗?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平息我胃部痉挛的热牛奶和饼干。

还有她的名字。

端端正正,李穗苗。

有时,我也会想,倘若我的母亲如约嫁给她爱的男性,我是否也会拥有小麦穗那样的性格——那种和她父亲如出一辙的善意。

而不是现在,连爱都不能直白出口,而是蜿蜿蜒蜒、曲曲折折的暗中窥伺。

小麦穗之于我,是屋檐下躲雨的陌路人。

明知天空放晴,她旋即便能离开;我注定只能等太阳落下,夜中前行。

早知要分开,我却偏偏要和她同行。

这种强迫性质的“恶”,大约也遗传自我那作恶多端的父亲。

真讽刺。

我厌恶他,也不可避免地遗传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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