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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段时间, 才听到王霆问:“好喝吗?”

“挺好喝的。”

……

往后是长时间的、悉悉索索的嘈杂音,无法判断具体的情况,大约是手机被放进包中, 故意制造出模糊的动静, 听不清具体的话语, 又能听到他们一直在聊天,笑。

林誉之平静地等待着王霆的进一步冒犯,他猜这个过程不会超过20分钟。

果不其然,对方只坚持了十一分钟二十秒,便发出细微的一声“嗯”?

随后自然地向他道歉。

林誉之能设想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抱歉,我不小心拨通了您的电话,没打扰到您吧?”

这样的话语,最适合欲盖弥彰。

“对不起啊, ”王霆说, “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拨通了您的电话,哎,你说, 还这么长时间……没打扰到您吧?”

看来高估了他,自然一些的话, 原不需要解释这么多无用的东西。

林誉之说:“没事。”

哗哗啦啦的水声,他应当是在卫生间。

在污浊的地方给他打这通电话,林誉之微微皱眉, 他坐正身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想到林格脱下、放在门口的拖鞋, 干干净净, 哪怕是鞋面中间也没有一丝赃污。

他的直觉果真是正确的,王霆和格格完全没有相配的地方。

“没想到哥您一直没挂断啊,”王霆的声音还是挺“诚恳”的,一种诚恳的、老实的攻击性,“是不是最近不太忙?”

林誉之微笑:“抱歉,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急事,比如被绑架或车祸。”

王霆说:“哪有哪有——对了,哥,格格也在我这边,她今天可能晚点回去,您别担心。”

“她都成年了,我担心什么,”林誉之笑,“对了,记得九点前把格格送回来,她气血不足,最近一直在喝食疗的汤。”

王霆问:“什么汤?”

“我煲的汤,她晚上不喝就睡不着觉,”林誉之温和,“麻烦王先生提醒一下,谢谢你。”

通话至此结束,王霆握着手机,放回包中,倾身,在洗手台前随意洗了两把手,烘手机坏了,他扯下一张纸,擦干净,团成一个小团,抛进洗手台上的垃圾收容处——第一次没进,他捡起,又丢了第二回 。

林格在外面等他。

瘦瘦高高的个子,典型的江浙一带女孩子的长相,五官体量恰合时宜,皮肤很好,好到自然透白。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霆同林格几年不见,猛然间发觉对方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优秀姑娘,漂亮得他不敢相认。

在大城市中,对于大部分的“漂”而言,每日的时间总觉不够用,多出的一些都被拿去换来金钱。王霆归来后闷头苦干几年,坚定不移地朝钱看、朝升职迈步。

闲暇的娱乐时间不多,否则也不会有“程序员有三好,钱多事少死的早”这样的调侃了。

业已立,下一步就轮到成家。王霆能选择的限度其实相当局促,都说在大城市的择偶市场上,优质的女性人数往往高于男性——但对于要求不低的王霆而言,林格属于完全超过他所设要求的那种。

王霆请林格选择餐厅,餐食也是请她先点。林格只点了两道,解释自己最近在健身,私教在控制她的食谱——王霆完全理解,问:“下次我是不是应该在中午请你吃饭?你平时晚餐不吃东西吗?”

“那倒没有,”林格说,“我不是断食,也不是节食。每天进食量都和锻炼有关系——多吃多动,少吃少动。”

王霆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服务员送上来气泡水,倒进透明细长脚的杯子中,林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正色:“王霆。”

王霆:“嗯?”

“我父母年纪大了,尤其是我妈,在做过手术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林格说,“我和林誉之……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影响他们的心情。”

王霆点头:“我明白,格格——我能叫你格格吗?”

“可以。”

“其实我没有那么迂腐,你和林誉之,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充其量,顶多算是早恋,你和他恋爱的时候,也知道他的身份,”王霆说,“真的,格格,别觉得这件事很恐怖……说破了天,也就是你和邻居家的哥哥开启了一场普通恋爱,对不对?”

林格没说话,她圆润的、有小小缺口的指甲点着杯子。

“都过去了,你哥——不,林誉之现在不想提这件事,你应该也把它早点忘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就当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所以,”王霆说,“我说过,会替你保密,也不仅仅是为这件事保密……格格,这样算不算,我们有了共同的秘密?”

林格似有所感,若有所思看他。

王霆相貌其实也算得上不错,五官没有硬伤,脸型也好,不是每个人都能长成林誉之那副好皮囊;就目前林格所接触到的很多男性中,王霆已经算得上不错的那个。

以上评价都基于朋友身份。

林格暂且无心恋爱。

“是,”林格说,“非常感谢你。”

王霆笑:“口说无凭,不如来些实际的。”

林格问:“什么实际的?”

“下个月15号,是我生日,”王霆说,“我和朋友在农家乐——就是短视频平台很火的那个红日白云农家院,我们到时候订单独的包间,打算吃烤全羊,你有时间过来吗?”

林格问:“哪里?”

王霆说出地方名称。

不算太远,打车过去,两个小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林格也不好拒绝。

王霆兴致勃勃地提到的那些东西,她也稍稍有些兴趣。

那农家乐是王霆一同学开的,平时就搞搞什么亲子旅游,主打一个让孩子、让学生亲近大自然,也让年轻人体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舒适。同学的脑袋也灵光,开了账号后,没少努力经营吆喝,又是请探店博主,又是邀请网络达人去做活动,还和多个学校及机构合作,客流量倒也客观。

林格拿出手机看日历,确定那天没什么事之后,点头答应。

王霆露出欣悦的笑容:“太好了。”

他的眼睛算不上很大,也远远不够深邃,但在此时此刻,端正看她的时刻,就像藏了星星。

林格才注意到,王霆其实长了一双闪闪发光的狗狗眼,只是他平时偏沉稳的言行举行掩盖了这点。

“太好了,”他又重复一句,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诚恳,“我想,这一定会成为我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林格略有些恍惚,这句话太熟悉,熟悉到令她在回程的车上都心不在焉。

截止到目前为止,林格最开心的生日,就是校庆那天,林誉之弹吉他那次;那天放学后,兄妹俩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一同去蛋糕店选生日蛋糕。彼时林臣儒还未进监狱,家中条件还未一落千丈,龙娇给林格的生日蛋糕预算是两百元以内,而她却看中了另一个标价三百八十九的蛋糕。

很漂亮,特意注明了是动物奶油,干干净净的白,蓝莓和草莓做点缀,中间是精心裱好的奶油花朵。

林格只看了两眼,林誉之便自然地叫来店员,问她,可不可以再做一个这样的蛋糕。

他用自己钱包付的钱。

林格好奇他怎么能如此精准选中,等候蛋糕裱花的过程中,林誉之笑着揉了揉她头发:“你一进门就看那个蛋糕,林格,你的心思最好猜了。”

林格说:“可是好贵。”

“不贵,”林誉之说,“你是女孩子,吃植物奶油不好,就该吃动物奶油。”

他彼时还保留着一些少年的傲气:“你是我妹妹,你就该用最好的。”

的确是最好的。

在两人都想不到的以后中,最艰难的那几年,林誉之接多份工,为了几十块什么都肯做——

也不想降低林格的生活质量。

他自己生日的时候,却笑着说自己吃腻了蛋糕,今年就不吃了。简单点,和龙妈、林格一块儿下个生日面,炒个荤菜,就当是过生日。

龙娇不肯,仍旧每年都给他买,蜡烛,蛋糕,礼物,都有。

她说儿女要一视同仁,他俩都得有。

他对林格说,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也是林臣儒出狱前的最后一个生日。

那时家里的状况渐渐好了很多,吹灭蜡烛,吃过饭,过完生日,龙娇身体扛不住,早早去睡。客厅里,林格小心翼翼地将奶油往林誉之脸颊点了点,没抹匀,就点了一颗小爱心。林誉之笑着转身挠她痒,林格怕惊醒妈妈,蜷缩着躲来躲去,捂住嘴巴不能出声,忍笑忍到肩膀微微抖。那枚她亲手点上的爱心最终印在她月匈衣上,软绵绵地、热烈地贴合着她,林誉之严肃脸告诉她不能浪费,因为是龙妈买的。

妈妈买的奶油,被妹妹玩闹间弄了一身,又被勤俭的哥哥一口一口吃掉。

灯不亮,阳台上的窗子没关,隐隐地透着凉风,林格用手背捂着唇,堵住一肚子出不了口的声音。仰起脸,她想起那个庸俗的颜色笑话,美人鱼的月匈衣为什么是用海星呢?海星是以什么姿态、用什么样的口器贴在美人鱼上。林格明白了,现在的林誉之就是海星,她是被无数海星拖入海底深渊石缝中窃欢的小美人鱼。

林格不肯示弱,她锱铢必较地也咬了回来,最终埋首于林誉之脖颈,问他开不开心。

林誉之说开心,这是他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多奇怪呀。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记性不太好的林格,却还是容易因一句话想起林誉之。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患了“超忆症”。

事实上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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