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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格不确定林誉之话中的真伪。

他的确很可能、很久没有和人拥抱。

林誉之那个要命的洁癖, 林格早就知道,他非常排斥和人的肢体接触。林格大学开学那天,林誉之送她到宿舍, 弯腰给她铺床叠被。舍友的爸爸也来送, 笑着和林誉之握手——人离开后, 林誉之去阳台洗手池处反复洗了三遍手,才重新展开林格的床单,为她细细铺平。可也是他,会叫林格坐在他脸上,仔细亲吻着她的东西,珍惜到不放过丝毫一滴。这件事,也同样发生在开学的那个晚上。

林格不同。

林格大大咧咧,初高中时和朋友混着杯子喝水, 分吃同一块儿饼, 谁在乎彼此的唾液怎样, 好朋友从不会嫌弃对方。

大学时候和关系好的朋友抱,毕业后和相处愉快的同事拥抱,林格抱了好多好多的人, 也不觉自己的拥抱有多么珍贵。

林誉之坐在沙发上看她,姿态很放松, 已经完全陷下去似的,安静的,沉静的。

先前林格觉得他的衣服像寺庙里檀香烧尽后的香灰, 现在的他看起来也像那一簇渐渐冷掉的、风一吹就散的灰了。

“很为难吗?”林誉之意识到什么,道歉, “对不起, 我——”

他苦笑:“我是不是提了很过分的要求?”

“不过分, ”林格仓促地说,“一点儿也不过分。”

她微微俯身,张开手,小心地、谨慎地抱住了林誉之。

啊。

他身上还是那种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已经停产很久,久到林格有些恍惚,疑心自己的嗅觉出现问题。

他今天的皮肤是凉的,不具备攻击性的凉,就像在阳台上站了许久。

林格和朋友抱过多次,今时今刻却觉得和林誉之的拥抱十分不自在,她后知后觉,手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有微微的、过电般的颤意自肩胛骨稍向下的位置传递,一直通传到大脑中。

林格为这样的震颤而惊异,恍惚间,下巴搁在林誉之肩膀上,听他一声叹气。

“格格,”林誉之说,“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吗?

林格微微抬脸,看清林誉之的表情。他的手并不逾矩,不会落在她的背上,也不会触碰她,只虚虚地扶着,像扶着一枚上好的翡翠。

他看起来像是在贪恋此刻的一点温存,会想到什么?妈妈?父亲?还是……?

林格始终没有向他提起林许柯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再对兄长提起这件事了。

林誉之轻而克制地推开她,微笑:“好了,谢谢你。”

林格说:“拥抱会让你感觉好一些吗?”

“嗯,”林誉之坐着,仰望站立的她,“会好很多,谢谢你,格格,你让我觉得自己是有家的。”

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话,林格忽然觉得不适应。她和林誉之拌嘴吵架惯了,现在初初和平,又觉得坐立难安。

幸而只有这些。

林誉之说:“去喝汤吧,等会儿就该凉了。”

那道滋补的汤,润肺清淤,也有活血顺气的功效。林誉之虽是西医,却也认识一些优秀的中医和营养师。这道食补的方子就是一位资深的中医开的,每晚给林格炖一份,一连煮了两周。

等林誉之提到再给她安排体检的时候,林格没拒绝。

龙娇的检查结果还好,能看得出身体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她自己也能感觉出来,精力比先前好了许多;她感概,说林誉之这个儿子真的比亲儿子还亲——要不是林誉之接了她来这里,细心调养照顾,又请教授又调食谱的,只怕她现在还不能这么精神奕奕。

林格的体检报告就没那么好了,低血糖,贫血,血压低,血血血,每一项糟糕的指标似乎都与血有关。

林誉之看着上面的数字,不自觉皱紧了眉;视线移开,落在林格的手臂上。

林格没有察觉,还在和妈妈有说有笑,聊得轻松自在。

林誉之知道她手臂上的痕迹,兰花下的白色疤痕,自残后留下的痕迹,他不会记错。

但林格不谈。

疤痕的具体形态已经被纹身的燃料遮盖,林誉之的知识不足以让他准确判断出疤痕的形成时间,只能粗略地判断至少两年以上。

而她何时、因何事受伤——

无法推断。

林誉之了解一部分的心理知识,知道不应该逼迫妹妹反复回想起疤痕的起因。

他私下中一直在和林格先前的同学、合租客接触,旁敲侧击地询问过,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曾看过心理医生——更不要说那道伤口。

只有一个纹身师,对林格的那个纹身有些印象。

她只说女孩子来纹身时挺平静的,图案也是随便选的,似乎并不在意纹什么,只是想要遮挡那个痕迹。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客人过来,纹身师唯独对林格记忆深刻,是因为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会伤害自己的人。

林誉之说了谢谢。

他不确定兰花对林格有什么含义,三年了,他没有深入参与林格生活的三年,对她的喜好仍旧停留在分手那刻。

林誉之不能回想分手那天的详细。

也不想去记住当初林格说的那些话。

把报告单折一折。

林誉之叹气,拿折好的纸轻轻拍一拍林格的头:“你啊你,该多补补了。”

林格捂头,懊恼:“别总是敲我的头,我现在长不高,肯定赖你之前总是敲我。”

“是因为你不爱喝牛奶,”龙娇笑,“别什么事都怪在你哥哥头上,他这么照顾你。”

林誉之转向龙娇,正色:“龙妈,妹妹这身体得好好照顾了。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就是得多注意。她还这么小……”

林格听不下去,出去上厕所,回来时,林誉之和龙娇刚好谈完。

回程的路上,龙娇笑着问林誉之有什么择偶倾向呢?喜欢年纪大的?还是比他小点儿的?照龙娇看,还是年纪大的好,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

林誉之笑着说,谢谢妈关心,他还是讲究一个缘分,没什么择偶标准。

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用既定的条条框框去衡量。

夜间,龙娇又拉着林誉之的袖子,热情地给他看王霆的照片和具体工作。她很满意这个男孩子,嘴上说着让林誉之帮忙参考参考,实际上一直在夸,从外貌身高夸到学历年薪。

家庭也好,母亲曾经和龙娇是同事。这么熟悉,龙娇知道他们家家风不错,一直都是男性做饭,老公是四川人,知名的“耙耳朵”,什么都听老婆的。

林誉之微笑着说挺好。

“的确好啊,”龙娇感喟,“格格被我们和你惯坏了,就是得找个百依百顺的男人,顺着她,听她的,照顾好她。”

林誉之说:“妈,您尝尝这个橙子,我刚切了个,挺甜,您试试这个怎么样?”

轻轻巧巧把话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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