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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城阳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东西。

烟火棒, 浪漫,特有氛围感。

所以池声大晚上也跟着张城阳出去了一趟, 往兜里揣了满满的一大把, 想着到时候把手办送给江雪萤后,能放给她看。

可眼下江雪萤的表情却有点儿不太一样。

池声微微一顿,攥着烟火棒的手仿佛被夜雪冻住了, 原本滚烫的内心也一点点重新冰冻。

他没想过江雪萤就这么接受他,但至少,也不要是这样的表情。

少年的嗓音如击冰碎玉, 语调也有着细微的辗转变化,一点一点敲击在江雪萤的心底,一瞬间的无措如浪潮般将她吞没。

夜风像刀子割肉一般拍打在脸上。

她来不及阻止池声。

江雪萤的心底突然有了种预感。

就像是用手攥紧一捧沙子, 她有多珍惜这段情意, 攥得有多紧,沙子就以多快的速度无可挽回地迅速滑落。

没有被表白的羞涩,

她怔怔地,好像预见了她跟池声的关系将在他开口的这一刻逆转、滑向未知的深渊。

江雪萤喉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顿了好一会儿, 才闭上眼,很轻地挤出一句, “池声, 你别这样——”

烟火棒还在燃烧。

又一阵急促的夜风出来, 吹得掌心的焰火如蒲公英一般斜飞入夜空,弥散在冬日冰冷的空气中。

少年好像这才终于恢复了知觉,轻轻动了动指尖。

敛下眼眸, 语调轻得仿佛被夜风一吹就散了:“你连听都不肯听我说完吗?”

江雪萤有点儿语无伦次:“对不起, 我现在很累, 心也很乱——”

却被池声直接打断,“你不需要道歉,我说过,我对你好,不是想让它成为你的负担。”

江雪萤怔怔地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

哪怕并非她所愿,她还是把手上这把刀插—进了池声的心肺。

池声的眼睫漫下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几近燃烧殆尽的烟火棒。

她说陈洛川人很好。

是,他的确很好。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但是他的心太软了,能一视同仁地对任何人施以援手。

但是江雪萤跟他之前没有感情基础,也不在一个班上。

但是他身边还有别的关系亲密的女生。

他能保证能把江雪萤永远放在第一顺位,但是陈洛川或许不行。

但是——

但是——

但是他不合适她。

……

但是,这都敌不过,她喜欢他。

掌心的烟火棒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划过的最后一根火柴。

温暖的光焰照亮了整个世界,照见无数流光溢彩的美妙的幻景,连风和雪夜变得温柔。

等到焰火燃烧殆尽,冰冷寂静的长夜又重新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中才传来少年的嗓音。池声没有再提刚刚发生的事,语气平淡如昔。

“我先送你回去。”

江雪萤没有拒绝,

此时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整个学校都沉浸在一片夜色中。

这也是江雪萤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好好地观察池声,

少年个头好像又蹿高了点,颌线优美的小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黑色的棉服领口露出冷白色的脖颈线条,像是一块触手微冷的羊脂白玉。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不论什么事踏出第一步都是最艰难的,既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江雪萤微微抿唇,续道:“池声,我——下学期就要转到文科班了。”

少年的脚步也在这个时候陡然停顿了下来,她刹车不及,差点儿撞上他清劲的脊背,

“怎么说。”池声垂眸睨她。

江雪萤微微阖上眼,深吸一口气,“之前不是让填分班表吗?我已经选了文科了。你也知道我理科其实一直不太行——”

“我可以教你。”又是没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

“之前初三的时候怎么教的,我现在也能。”

“可高中不比初中,”夜风吹得大脑也冷却了下来,说到正事,江雪萤的态度很认真,“我也不是小孩了,总不能你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我。”

“如果我说我能呢?”

少年敛下双眸,眼神也很认真,语调轻而缓。

“你要不会,我可以手把手一题一题教你。文科没重点班,你确定你真要去平行班?”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老刘也都跟我说过。可是,”江雪萤微微顿了顿,迎上池声浅色的双眸,“我知道自己想要的。”

关于文理分科的问题,她不是摇摆不定,等着别人来帮忙抉择。

自始至终,她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想要什么。

她当然羡慕池声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那些复杂难解的数学题,羡慕数学符号和逻辑的浪漫,羡慕能伸手便能触碰人类智慧王冠上最灿烂的名著,羡慕有机会能推开最广袤的科学的殿堂。

可她同样也喜欢文科,喜欢汉唐气象宋明风骨,

喜欢诗词间的多变的意象,狂诞豪放,散朗疏逸,绮丽清艳,浮白载笔,书不尽的文墨风流,

喜欢史书上的风起云涌,纵横捭阖,一颗赤子之心,历九死未悔,乾坤朗朗正气,经千年不变。

浪漫到不可思议。

池声突然没有再说话。

江雪萤自知失言,“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声也没有再接,而是继续提步向前走,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出校门,站在霓虹璀璨的街头。

微微仰头,就能看到天空中的雪花旋转着落了下来。

池声背着个单肩包,揣着兜站在街头,沉默地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眼前驶过。

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顿地道:“那如果我说我跟你去学文呢。”

“不行。”江雪萤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她喜欢文科,却从来没想象过池声跟着她一起去学文。

他的天赋在数学,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浪费。他本可以触摸人类

就像她一直不觉得为爱改志愿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喜欢一个人,就是期望他能变得更好,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好。

带着大家共同的理想努力奋进,成为更优秀的,能为另一方遮风挡雨的人,难道不也是一种浪漫吗?

虽然她和池声不是恋人。

或许从今天起也注定成不了恋人,但这也是她对朋友,最美好的期望。

她希望少年能永远招摇肆意,永远闪闪发光,永远都是柯小筱口中的那个骄傲的“王”。

“你理科更有天赋,到时候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有更多可供选择的专业和机会,”江雪萤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斟酌着说辞,“到时候出来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毕竟你也知道文科就业比较难。”

“还有——”想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江雪萤顿了顿,“你爷爷不一直希望你能考上京大吗?”

她记得初三那年,池声跟她提到过一次。

他爷爷一直希望他能考上京大。

老人家听说过的大学不多,但作为全国最顶尖的理工类院校,老人家当然也有所耳闻,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笑着念叨着考京大、考京大之类的。

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从来都是乐呵呵的,看上去更像是随口那么一念,并不没有特别记挂在心,也没非逼迫池声考京大不可。

但时过境迁,这对池声来说却近乎成了一个执念。

果然,当她说到京大的时候,池声呼吸微微一顿。

霓虹的光落在脸上,有些晦涩难明。

少年与她四目相对,浅色的眼底有霓虹灯色,“江雪萤,有没有人说过你太清醒。”

看上去没什么脾气,但心底总有那么一杆秤,

只要认定的事,极少动摇。

清醒到连做梦的的权利也不愿意为他保留。

“我在想,你到底是真的那么清醒,还是仅仅只因为,对象是我?”

江雪萤没有吭声,咬牙坚持。

池声:“……”他已经得到了回答。

琉璃色的双眼平静地望向不远处商家悬挂在门前的槲寄生。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学理的。”

如果这也是她期望的。

他说过,他会永远把她放在第一顺位。

这一路走走停停,不自觉就走到了那株槲寄生下。

江雪萤起初并没有觉察到,等池声忽然停下脚步,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公交站头就在前面,她下意识地抬眼,“怎么——”

顺着池声的视线,也看到了那株槲寄生。

她心里猛地停跳了一拍,池声微微偏头,

不经意间,便于那双浅色的双眸陡然相撞。

四目相对间,一直望进了对方的眼底。

很显然两个人都同时想到了那个站在槲寄生下接吻的习俗。

风雪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时光在这一刻停驻。

少年没有避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长睫凌厉秀美如蝉翼薄刃。

双眼像来冷淡,琉璃灯色落在眼底却像是被冰封在冰层下的涌动的火焰,只需一个火苗,转瞬之间变成燎原之势。

风雪绵长。

那眼神,恍惚间错觉他想要吻她。

有人说对视比做—爱甚至还要暧昧。这一刻的视线似乎能撞入对方最隐秘的心底,而灵魂相撞的火花胜过□□无数次的摩擦。

江雪萤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攥紧衣摆,退出了槲寄生的范围下,

旋即,便又觉察到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讷讷道歉:“对不起,我——”

池声平淡地移开视线,恍若刚刚时空罅隙下的短暂视线交触并不存在,她也未曾避他如蛇蝎。

半边清瘦的肩,淋漓地披了街角灯箱的虹彩灯光。

他像是在流血,

过了半晌,少年才冷不丁地开口,嗓音平淡,语调却如同摩擦的砂纸般微哑。

像是被风雪一吹即散的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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