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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闭着眼摇头,“不行。其他的苦都能吃,吃不了无钱的苦。”

前一世,她吃够了手上无钱财的苦头。

宫里不乏忠仆,但更多的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以权可御之,以利可驱之。

但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傀儡女君倒霉起来,手里无人、无权又无钱。

裴显不肯给她。

自从洛水漂流的那一夜后,岁月漫漫,无趣且长。她之后度过的人生如果分成十份,病床上昏睡度过的时日至少有五份;和吕吉祥彼此干瞪眼的不愉快的时日大约有一份。

江边把她捞起来的裴显,也占了大约一份。

前世,从他们江边的初次见面开始,从她没有说完的那句‘奴从城南逃难出来——’他半路打断、带着淡淡嘲讽回的那句‘臣裴显,见过汉阳公主’。两人之间的相处,始终充满了不信任,试探和怀疑。

这一世却不知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就‘舅甥情深’了。

姜鸾靠在床头,越想越好笑,噗嗤笑出了声,肩膀微微地抖动。

秋霜见她虽然睡不着,但精神不错,放下心来,放下帷帐,又过去打算吹熄烛台,

“还不到四更天,公主再歇会儿。”

姜鸾哪里还睡得着。

她靠在床头,理所当然地伸出手臂,“秋霜,过来让我抱抱。”

秋霜愕然惊笑,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奴婢是什么身份,公主不能够——”

姜鸾已经倾身靠过去,下巴搭在秋霜的肩头,双手搂过温暖的肩颈,闭上眼蹭了蹭。

“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出来了。今年这个多事之秋,我们一起度过去。”

秋霜惊讶中带着三分紧张,半晌才渐渐地放松下来,轻声应下,“当然和公主一起。”

随侍的几个大宫女里,秋霜是最年长稳重的,姜鸾有事也愿意和她商量。

“秋霜,如果有个人……”她闭着眼靠在秋霜肩头,斟酌着怎样的说辞最合适,

“他有时对你很好,有时对你很不好。但无论对你好不好,他都是在按照他自己的那套理念规矩做事。你和他好好说也无用,争吵哭闹也无用,他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想要他对你好,唯一的办法,要么投奔他的阵营,要么让他投奔你的阵营,总之,只有站在一处,利益一致了,他按照他的那套处事规矩做事的时候,才会顺带着对你好些。”

姜鸾闭着眼叹息,“但我吃过一次亏了,是绝对不能投奔他的阵营的。他的掌控心太重,总想把什么都捏在手里,我受不了的。”

秋霜听得云里雾里,满心茫然,强忍着没追问。

安静了半晌,秋霜反复琢磨着,轻声回了句,“听起来这么不好,那就……离那个人远些啊。”

姜鸾噗嗤一声笑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倒也不失是个好法子。”

她小巧的下巴搁在秋霜肩头,指尖懒洋洋地绕着自己的发尾,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不好。打个比方,他救过你的性命。你家出了大事,房子被人烧了,家产被人夺了,他带了一帮子人帮你抢回来,整天忙活着修修补补的。你家穷了,亲人都没了,其他人都欺辱你孤弱,他偏把你供起来,供得高高的。”

“但他帮你做这些事,不是因为他喜爱你,尊敬你,甚至不是因为怜悯你。他做这些,只是因为他觉得你是这穷家破地的主人,但他又不信任你。权衡之后,他觉得把你高高地供起来,他帮你修破房子,是振兴家业的最好的出路了。”

秋霜听得更茫然了。她原本以为姜鸾说的是她自己,但听来听去,越听越不像。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亲信都是日夜不离身的,自家公主从未遇到过致命的威胁,哪有什么救命恩人呢。又什么穷家破地的。

“啊……奴婢都听不懂了。这是个什么人哪。”

“什么人?”姜鸾漫不经心地说,“最麻烦的那种人。”

秋霜点头赞同,“听起来就很麻烦。”

“但我不怕麻烦呀。”姜鸾忽然起兴地一拍手,在床上坐起身,指着自己的鼻尖,兴致勃勃地问秋霜,

“你照实说,我姜鸾是不是也是个很麻烦的人。”

秋霜哑然片刻,实话实话,默默点头。

姜鸾咬起自己粉色的指甲琢磨着,“所以,我看他头疼,他看我也头疼,后面的事还不一定呢。现在就谈什么相忘于江湖,还是太早了。”

秋霜忽然想起了刚才说了一半扔开的话头,

“公主刚才说,要么你投奔他的阵营,要么他投奔你的阵营。公主的性子不喜约束,投奔过去是受不了的,索性叫那人来投奔公主啊。”

“倒也是个办法。”姜鸾当真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想了一会儿,眉头越蹙越紧,喃喃自语,“就是难度不小,毫无头绪。”

秋霜已经压不住满肚子的疑问了,极谨慎地压低声音:

“公主说来说去,说得是京里认识的人?该不会是……是圣人吧。”

姜鸾松开指尖缠绕的发尾,掩口呵欠着坐回去床头,“猜错了。好秋霜,我还没想好,别再问了。”

秋霜体贴地闭口不再追问。

她再次放下了帷帐,准备离开时随口说了句,

“刚才入夜后晋王府快马来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晋王殿下亲笔写给公主的,已经搁在书房了,公主明早起身了细细地看。”

“嗯?”姜鸾阻止她熄灭烛台的动作,“蜡烛留着。我精神还好,现在就把信拿过来,我看完了再睡。”

半刻钟后,等她看完了晋王来信……

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再也睡不着了。

————

晋王府送来的书信,信封开口处封了蜡,用的是简朴之极的麻纸,和寻常小士族家用的信封差不多,全无晋王从前偶尔送信时挖空心思的花俏样式。

她拆开封蜡,里面只有薄薄一张信纸,寥寥几行字。

晋王写信时或许是心情伤感,边写边哭,信纸上的小字被水渍模糊了一大片。

写的内容是一封托孤信。

晋王那边的探子比姜鸾新开的公主府要得力许多,这半个月探听到京城各处的许多消息。有宫里的,有四大姓的,有军里的动向。

有感于京城局势诡谲,难得出门一次又被惊吓得不轻,他接连几夜伤感难眠,半夜写信给姜鸾这个开了公主府的幼妹,陈述伤怀。

第一段几句,询问姜鸾和裴显在宫里认下的‘舅甥情分’,到底是情谊深重,还是纸糊的靠不住。

第二段几句,反复提起晋王妃和她肚里七个月的孩儿。

“愚兄今年尚未弱冠,膝下只有此一点骨血,未知男女……若愚兄遇不幸事,还望阿鸾施以援手,接济孤儿寡母……”

姜鸾看到这里,已经感觉一阵阵地头疼,指尖按压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还孤儿寡母。没事自己咒自己,二兄这是半夜喝多了吧……”

按捺着往后继续看。

晋王肯定是喝多了。

最后一段,把他手里这么多年攒下的小金库,藏在何处,价值几何,钥匙放在书房哪处暗格,一股脑的全写给了姜鸾,句句殷切,指望着她拿了这笔私房钱,照顾她二嫂‘孤儿寡母’……

姜鸾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披衣起身去长案边,借着点亮的灯台,把这张惹祸的信纸半点不留,全烧了个干净。

今夜是睡不着了,她索性叫秋霜进来,连夜写了一封回信,把她做事不着调的二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天光泛起了鱼肚白。再想入睡时,她开始翻来覆去地想一件事。

那是上一世,她始终未曾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

秋夜的乱军,是城外的叛军潜伏入城。城外流窜的三股叛军,春季里已经剿灭了一股,剩下两股四处流窜,主力应该不超过两万人。

不到两万的残兵,还分兵多路,为什么能从各个方向同时突破京城城防,连夜撕开防卫宫禁的玄铁骑的防线,冲入皇城?

京城内肯定有内应。

但戍卫京畿的八万玄铁骑,那夜的防务肯定也出了错。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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