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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派。

炉香生烟,白雾逐渐扩散开,消失于殿内。周正平收回手,指间拂尘一甩,叹道:“是强行运转道体所造成的伤,虽有灵力支持,但是依旧有些破坏了道体。”

一旁的颜采薇也颔首道:“我探查时也是如此,江师弟境界比我等要高,除了他人传递灵力之外,就只能靠自己来恢复。”

江应鹤点了点头,将手腕收回袖间,道:“其实也没有多严重。”

他话语刚落,一旁听了全程的云不休便有些气哼哼地道:“不严重?气血逆转、损伤道体,还叫不严重?你这样的伤要是修养未复,以后的天劫又想要怎么渡过?”

江应鹤慢慢地喝了口茶,道:“总能养好的,我的天劫何时到来,还在未知之数。”

“就是未知之数,才要更加小心。”云不休道,“我听颜师姐座下的弟子议论,说你跟那几个混……”

他本来想说那几个“混账徒弟”,结果脑海中莫名有一种诡异的畏惧感,好像曾经被他们几个害过似的,有些毛骨悚然,话语一下子就停顿住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应鹤,续道:“……那几个徒弟,你们、你们四个?”

江应鹤:“……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个也不行。”小云师弟深吸口气,语重心长,“禅清住持已说过你有情劫,很有可能魂飞魄散、不存天地,江师兄……”

旁边的颜采薇抬手扯了他一下,清清嗓子,道:“确实不是小云师弟想的那样,那是他们三个给你江师兄续灵力、补充道体来抵抗魔修的暗算,和苟且之事毫无关系。”

云不休扯回了袖子,在几人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又焦躁地道:“总之,我觉得江师兄应该好好留在蓬莱,最好是能疗伤闭关。”

江应鹤用茶水润了润喉咙,随手放下杯盏,道:“不必如此。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钧儿的手不知道如何医治,我已托人询问药王谷,长夜的软剑也应该重新铸造……修行无岁月,不过是养伤而已,弹指一瞬罢了。”

他语气一顿,又挑眉道:“一位洞虚境魔君被斩落在我与还寒的剑下,于苍生、于正道,难道还不是一件好事么?

要是放在地球,这简直就是抓获连环杀.人.犯的效果,不仅是大功一件,还要受表彰当榜样的。江应鹤心里悄悄地高兴了好久,不知道怎么一回蓬莱,就要被这群同门揪着受伤这一点反复批判,来回担忧。

“是好事。”周正平悠悠地道,“只是不愿用你受伤去换。既然说你徒弟是因为魔修的暗算才给你续灵力,那这暗算究竟是什么?”

江应鹤话语一滞,想着那个什么七日合欢,哪里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他缓了缓神,静默片刻,道:“是扰乱神智的幻术。”

周正平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多想,随后便看到一直端庄旁听的颜采薇忽地被呛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江应鹤,欲言又止地放下了茶。

她擦了擦唇角,帮着解释道:“对……是一种幻术,你们也知道合欢宗的幻术厉害。让江师弟回去修复道体、慢慢养伤吧?”

周正平自无不可,小云师弟也没有说什么。江应鹤顿感轻松,朝着颜师姐点了点头,离开了蓬莱派的正殿。

等到那抹雪白的孤影离开视线后,周正平才继续问道:“是什么幻术?”

颜采薇无奈地回了一句:“幻情之术。”

原本云不休都安分下来了,又让这一句刺激地抬起了眼,气劲儿未消地道:“那他徒弟还围着他!”

小云师弟把江应鹤当成敬慕对象、非常地向着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瞎埋怨了一句,然后一边站起身拔步往外走,一边道:“我得去问问那几个晚辈,是不是对他们师尊有点什么心怀不轨的意思,我师兄的情劫谁也别想碰——”

他话语一停,深入骨髓的莫名危险感猛地窜上来,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颜采薇也及时地叫住了他。

“回来。”颜师姐敲了敲桌面,“你师兄是没有情根的,不必担心。”

小云师弟的脑子让这一句话冰冻住了,慢慢地降温下来,随后才道:“就算是没有情根,但他这么疼爱他的弟子,若是知道这几个徒弟里真的有觊觎他的人,岂不是辜负了殷切期望?”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颜采薇道,“每个人仙途不同,或许江师弟就应该经历这么一回,才能道心弥坚。”

云不休正

想跟她争辩,随后听到掌门师兄的声音。

“好了。”周正平道,“各有各的造化,江师弟从来不信天命,也不会太过相信情劫一说,他的道心,就是人定胜天。”

————

清净崖,白鹤玉宇。

门口的鹤灵久待主人,抵着江应鹤的指尖蹭了好久。江应鹤摸得差不多了,才进入玄门之中。

白鹤玉宇一切如故,冷玉墙壁散发着凉爽的气息。江应鹤只是扫过一眼,便一眼见到背对着他拨弄书架的长夜。

书架里没有功法、道术,也没有什么磨练心智的心法,只是一些蓬莱派旧历和修真界的话本故事,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长夜换了一身红衣,衣袍间烙着暗红的压花纹路,腰间挂着一串玉色的珠串,在他动作之间轻轻晃动。

江应鹤伫立望了片刻,才发觉到对方的身高也有增长,不是昔日钻进臂弯里的少年郎了。长夜的外貌虽然仍年轻、神情态度也都有些孩子气,但身体已经接近于青年的骨架,那把乌黑的长发只束了一半,另一半落在他的肩膀上。

江应鹤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想到他当年沉封在寒冰中的模样……这样曾经幼小、无依无靠的人,最让人心疼的不是他们脆弱,而是他们愈发地坚定强韧、百折不挠。

长夜似乎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感觉到身后人时,便转过身回头,露出一半精致的眉目。

那双原本没有波动的眉眼在看到江应鹤回来时,像是一瞬间活了起来,露出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欣喜。

“师尊!”他扑过去,习惯性地把江应鹤抱个满怀,正要继续撒娇时,却被对方敲了敲肩膀。

“长夜,”江应鹤轻声道,“不能再这样了,这么娇气会长不大。”

长夜有点不服气,委委屈屈地小声道:“师尊是不是不疼夜儿了?”

江应鹤就知道他是这个反应,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阔:“修道没有魅力么?你一天天只想着怎么粘着我?”

长夜伸手捂了一下被弹到的地方,然后飞快地把刚刚抽出来的书给江应鹤看,好奇道:“师尊,这是什么啊?”

江应鹤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一下子顿住。

上面写着一行简体汉字,是他的

笔迹,写得是——

《母猪的产后护理》

江应鹤:“……”

这好像是他当年刚刚修道时,被童归渔塞进储物法器里的一本小黄.书,当时嫌封面太不堪,就包了一个封面……为什么没有扔,大概是因为这本书对当时还是处男的江应鹤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虽然现在也还是处男。

白鹤玉宇的书架上摆了好多本陈年旧书,江应鹤早已不记得都是什么了。他看着小徒弟纯洁天真的神情,心里陡然诞生出了一股沉重的愧疚,他斟酌了片刻,尽量自然地道:“是养护妖兽的,你拿了也没有用,放在这儿吧。”

长夜愣了一下,脑海中“养护妖兽”这四个字转了转,然后低头扫了一眼封面上过于简单的一排字迹,试探道:“师尊喜欢……养妖兽?”

江应鹤的门口就养着几只鹤灵,虽然那是灵兽,但也是妖的范畴之内,不过与凶兽不同罢了。他只是短暂的一思考,便回答道:“喜欢养听话乖巧的。”

长夜眨了眨眼,凑过去道:“听话乖巧我最会了,师尊养我吧?”

江应鹤瞥他一眼,从他手中将那本内里是小黄.书的册子取出来,道:“如今没养着你么?我当年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的胆子可没有这么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之前中了七日合欢的事情,又问道:“那个魔修……你当时有没有害怕?”

这句话他用若是用来问李还寒或秦钧,那两个人一定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不怕,只有长夜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有一点。”

只不过不是因为害怕那个魔修,而是因为怕你在里面受伤出事,而他却因瞻前顾后不能及时赶到。

江应鹤语气温和地道:“怕也没关系,以后就可以不害怕了,长夜要慢慢地学会保护别人,在此之前,师尊和师兄,都是庇护你的羽翼。”

他充满安抚意味地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发,顺便将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放得更远一点,没想到就走神儿了这么一分神,便忽地被小徒弟扑倒了。

两人站的地方很靠近床榻,即便倒下来也不会摔痛,但江应鹤还是感觉到长夜给他垫着后脑的手,那只手修长柔软,只有持剑的地方覆盖着薄薄

的一层茧。

对方未束缚的发丝垂落下来,与江应鹤墨色的发梢交汇到一起。

长夜墨眸微亮,眉心的护体灵印光华流转,露出来的半张脸是绝世美人,而另一半残缺损毁的部分,却是一片乌黑的兽纹面具。

“我也想保护师尊。”长夜从上方抱紧他,埋头在师尊的肩窝边,声音闷闷的,“师尊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其实我……”

他的话语骤然一顿,抬起的眼眸间映入了江应鹤的模样。

其实什么呢?他不是一直以保护者自居吗?对,他与另外那两个人是不同的,他只是想、只想单纯地对待他……

长夜心中的声音愈发低迷,所有情绪像一根琴弦般绷紧,如同在掩饰一个拙劣的谎言。

但剧烈跳动的胸口、发烫微热的耳尖、和脑海中徘徊不去的情绪……一切都在嘲笑他,出卖他逐渐脱离轨道的刹那心动。

他绷紧的情绪在断裂,一寸寸地崩断。

长夜更靠近了一点点,听到江应鹤温柔的笑声。

“你自己这么孩子气,还要让我不把你当孩子?”江应鹤完全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毕竟小徒弟是个无情的撒娇机器,这种扑床抱抱好像也不是很违和的样子。“我还等着你可以独当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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