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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看来是桥,在九凤眼里,却是一口无底的黑洞,她已经入阵,只有朝前走。

这口黑洞并不会主动攻击人,九凤朝里走,越走越深,脑海渐渐陷入本能的混沌中。

她一遍又一遍走上了自己内心最隐秘的路。

凡为世间有灵之物,人也好,妖也罢,活得再滋润自在,骄傲不拔,也总有担忧和愁绪。

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中,那些平时压在心底的情绪抽丝剥茧般被刻意扯出来,千百倍放大,再摆在眼前,逼着自己直视。

那是一个无比煎熬的过程。

楚遥想一生顺风顺水,是真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她想要的东西都有,想做的事都可以放开去做,于是这样的阵法套在她身上,就成了另一种效果。

她见到时光呼啸而去,韶华不再,面前上百面铜镜中,她逐渐老去,眼角生了皱纹,脸颊上的肉往下垂着,皮肤松弛,指甲不再有光泽,伸出来时颤颤巍巍,像十根长短不一的鸡爪。

楚遥想冷然看着,某一刻,被扎到眼睛似的忍无可忍。

她出手,直接横推过去,上百面镜子应声而碎,清脆的声响噼里啪啦在耳边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接着往下走,很快停住脚步。

她看到了风商羽,很多个风商羽。

很少有人知道她和风商羽的初相识,说起来永远提他们青梅竹马,自幼相伴。

可其实不是。

九凤族只有楚遥想一位嫡系后裔,从小要风不是雨,但风家却不止风商羽一位公子,因为两族历代有婚约,在九凤懂事后,她外祖父亲自带着她去风家挑了自己未来的道侣。

意思很明显,全看她自己喜欢。

九凤最先挑的不是风商羽。

事情的分岔就从这里开始,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九凤传人,而风商羽,他没被九凤选中,但他自身本就出色,即便不凭九凤族的助力,也很快闯出名声。

正如当年他因为桃知生气时口不择言说的话,风家是比不上九凤家,但也不差,他风商羽有很多别的选择。

九凤起先还挑着眉看。

看他找到了个真正喜欢的女子,那女子是和九凤完全相反的类型,她温柔,乖巧,会心疼人,一颗心都挂在风商羽身上,这样的温情也成功俘获了大家世族中贵公子的心,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定情,而后成亲。

九凤唇角拉得直而平,双手环胸,呵呵了两声,像是觉得半分没兴致似的,脚步却迟迟没有往下迈出去。

“我说。”她屈起手指,咚咚地敲了敲重新凝起来的镜面和这条黑暗中的崎岖小路,道:“够了吧,适可而止。”

镜像中还在一幕幕变幻,洞房花烛,风商羽一身红衣,含着笑去挑新娘子的盖头,两人在烛火中深情对视,而后唇触在一起。

那一瞬间,九凤头皮都炸开了。

她撕裂脚下的路出来时,乍见天光,就已经能猜到自己会受到桎梏。

这阵法摆明了的邪门,说白了,你无动于衷往前走,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完好无损出来了,但忍不住出手,肯定会引发不一样的后果。

陆尘那天走了一大半,在桥上停下来的时候,身体僵硬了瞬息,就是那瞬息的功夫,被绑着丢下去了。

苍琚更甚。

才上去,一半不到,坚持的时间都没陆尘久,就步了陆尘的后尘。

九凤踩着线出界,被裁判认定输了之后,一声不吭地往观赛台边缘走。

风商羽扯过她看了看,见她这次没受伤,就破了几片衣角,拳头上有点淤青,缓慢地松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心舒展。

九凤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表情有点难看,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温柔的,不闯祸的?”

问归问,但她脸上的字,用沉泷之的话来解释就是“你要敢说是,你就完了,你走不出这个观赛台了”。

“听不懂。”风商羽掌心中推了点药油,为她揉着拳头上的伤,说得干脆:“问点正常的,人能理解的话。”

他垂着头,唇色深郁,是一种饱满的正红色,九凤看着看着,突然伸手去擦他的唇,力道重得像是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楚遥想,嘶,你疯了?”

风商羽吃痛地仰了下头,将她双手捉着,眼一掀,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你没眼睛,看不到,是吧?”

音灵听不下去,觉得自己是吃撑了没事做才会关心小两口打情骂俏,拉着善殊和沈惊时走了。

溯侑站在一边,身后是万人沸腾的热闹,他垂着眼,有所察觉地动了下食指,敲在观赛台座椅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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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蓬莱岛下起了暴雨,海风肆虐,浪潮发出惊天的怒吼,和着风的呼啸,拉出长长的余音。

薛妤找善殊说了点事,又去找了趟朝年,回来时风雨盛极,屋里点着盏灯,灯芯摇摆,灵蛇吐信般扭曲着。

溯侑安静地盘坐在软垫上,正对着一张小几,侧脸棱角流露出种惊人的锋利。

十几天下来,薛妤居然很快适应了他这幅模样。

“在写什么?”她跟着在他身侧坐下,他伸手一揽,她就极为自然地靠了过去,抓着那几张纸看了看,不由抬了下眼:“接管人间妖族的起草文书?”

“这么快?”

“嗯。”溯侑用唇瓣摩挲着她发热的耳根,衔着气音道:“明天,三地盛会就结束了。”

“我刚才听陆秦说,你让隋瑾瑜去了趟裁判组,弃权明天的那场比试。”薛妤被他蹭得有点痒,伸手慢腾腾地捂了下耳朵,问:“好端端的,怎么弃权了。”

溯侑停了下动作,薛妤背抵着小几,与他面对面坐着,这个姿势,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疑惑之意。

她是真不懂。

“今天那个阵,道性不坚,心有所惧的人,走不出来。”他掌控着她窈窕的腰身曲线,垂着眼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的唇角:“是不是。”

“也不一定。”薛妤含糊吐着字音:“控制一下,不受影响就行。”

“殿下高看我了。”

鎏金色的瞳仁停驻在眼前,溯侑与她对视,声音里平铺着一阵压抑的风雨:“比不了。”

“那座桥,我一辈子都走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