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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久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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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远在潮澜河的神灵禁区有了变化,那扇供神灵闭关已有近两月的秘境门被从里而外推开。

汀墨感知到变化,第一时间赶到。

“殿下。”他朝江承函行礼,以为他是为了这段时日凡界地煞的事特地出关,急忙道:“神谕已经颁发到凡界了,逃脱的那缕深潭秽气被镇压在姜家祖脉,大祭司与二祭司已经勘察过深潭,没有发现纰漏。”

“知道了。”

江承函话语清得不带一丝人气,银月色锦袍随着步伐漾出一片粼粼光彩,像跳跃着碎金光点的湖面,他此次临时出关,显然不是为了这些:“去密室。”

这么些年,每当听见“密室”这两个字眼,汀墨的呼吸都会下意识凝滞一瞬。

这往往意味着某种不为人知,针对神灵的制衡与惩罚。

密室坐落得很隐秘,在神主殿最深处的一处角楼小院里,周遭布满了各种禁制,没有神力开路,其他人转上个三天三夜,也摸索不进来。

推开门,走进去,再挥开一层结界,别有洞天的密室映入眼帘。

汀墨驾轻就熟地绕过那扇屏风往里面走,这短短一截路,他走得甚至有点麻木,因为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屏风后砌了口浴池,浴池里盛满的并不是水,而是由诸多顶级滋补灵物渗透后泡出来的灵液,灵气浓郁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最强盛时,甚至会自发自动形成一堵堵由灵气砌出的墙,将整间密室都衬得雾气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浴池边,男子紧闭双眸,侧靠在池边,乌黑的发丝从肩头散开,自然垂落到灵液中。

昔日的楚家少家主,楚南浔。

“殿下,再经过两三次滋养,楚家少主就能恢复过来了。”汀墨适时开口。

“在今日,一次集齐。”

汀墨猛的抬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诧异到极点,感觉自己舌头都绕着圈说不清话:“今日?可是——每次楚家少主需要的神力不在少数,特别到了最后关头,只会下意识汲取更多,您等会,还有监察之力……”

他的声音小下去。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关,又为什么急急忙忙的要将两三次的量凑到今天一起,汀墨通通不知情,他倒是有心规劝,但江承函这些年话少冷漠越见明显,一言一行,都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谕旨。

江承函褪下纯白手套,将它们搁置在一边,果真,他像是压根没有听见这段话一样,淡声道:“就今日。”

汀墨彻底歇下话音。

密室顿时静下来,身段颀长的男子五指张开,摁在半空中,霎时间,神力宛若得到滋养的藤蔓般疯涨,奔腾着从他体内涌出来,通过一个个过滤阵法,化为最精纯的力量,被浴池中无知无觉躺着的人汲取。

一个毫无节制地索取,一个毫无节制地给予。

不知过了多久,江承函停下动作,握拳置于唇边,皱着眉咳了一声。

汀墨急忙去看浴池里楚南浔的脸色,时隔十三年,这具身躯从摇曳的虚幻状态,到现在已然无比凝实,久违的血色终于回到了他的脸颊上,从稳健的心跳,到健康的肌理,无疑都昭示着。

已经差不多了。

只差一段时间的休养,等江承函用神力调一调,他就能睁开眼,再次活过来。

但江承函的状态不算好,他日日都在压制深潭,神力一散再散,纵然是神灵的体质,也经受不起这种折腾。

此时神力一收,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接过汀墨无声递来的手帕,将额头与鼻尖因为过度透支力量而冒出的汗擦干,而后手搭在屏风上,足足缓了一刻。

力竭到好似连站立都显得艰难。

而即便是这种时候,也依旧显得那样静肃,不辨喜怒,一举一动,都是神灵应该有的,那种既噙着无边冷漠,又好似宽和无限的威仪感。

这十三年,这被神后殿下远离的十三年,那种所谓的监察之力,在塑造神灵这一块,做的真的极为成功。

——如果忽视他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幅模样的话。

神灵这辈子仅有的,唯有的难堪与狼狈。

好似全落在了这间无人知晓的小小密室里。

许久,承受神罚之前,江承函回头望了望楚南浔,透过那张楚家人天生的好皮囊,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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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天,楚明姣过得极为难熬,一日像是可以掰成白日过,她时而想,既然江承函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有问题了,他从不说没把握的话,可转念总是不能全然放心。

——毕竟,那可是在深潭中死去的人。

这样胡思乱想着,她连门也不出了,大有种想将自己在屋里锁十日,十日后再去接受审判的架势。

苏韫玉忍了她七八日,到第九日的时候,敲开了她的房门。

“点了你爱吃的糕点,茶才煮开,用灵液泡的。”他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出来商量事情。”

半刻钟后,两人坐到了客栈的二楼,靠窗边的位置。

“怎么了?”

楚明姣恹恹的耷拉着眉眼,不曾梳妆,素面朝天,披着长发,但头发仍混合着彩绳编了几根辫子,口脂的颜色很淡,沁着点桃花红,乍一看,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找我商量什么,你说。”

苏韫玉知道现在和她说什么山海界的局势啊,之后的安排啊,通通都没用,她听不进去。

他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楚二。”他转着茶盏,看她小口小口咬糕点的样子,放轻声音:“我听周沅说,地煞之战,你炸了不少东西。”

“你想想,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想要的?”

楚明姣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灵戒:“没有,该有的我都有了。”

忘了,楚二姑娘天生好命,最不缺的就是凡俗之物。

“胭脂水粉,衣绸缎料?我听说,长安城里有许多西域传来的香料,这几日不然去逛逛?”

楚明姣很奇怪地看他:“你不是一向不爱这些吗,怎么突然提起要逛街了?”

她恹恹地趴在桌面上,像是要愁苦地化为一滩水,努努嘴,一字一句,那声音委屈又着急:“不要,我都不要。我现在就想让招魂术快点来,楚南浔能快点醒。”

望着眼前黑色的发顶,苏韫玉深深叹息一声,脊背靠在座椅上,也不吭声了。

——十月二十五日,是楚明姣的生辰。

好在,上天似乎听到了楚明姣的祈愿,十月二十四号清晨,汀白挥舞着双手,眉飞色舞地敲响了楚明姣的房门。

“殿下,帝师府那边来消息了,说帝师已经做好准备,明日午时,阳气最重的时候,可以施展招魂术。”

楚明姣一下坐起来。

或许是美梦成真总叫人心虚不安,从当天下午开始,她就盯着天色不敢阖眼,时不时扯着春分问一遍,帝师府给的消息究竟是真的,还是她自个儿幻想出来的。

春分不厌其烦地回她,次数多了,楚明姣抹抹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二十五日辰时,楚明姣就起来梳妆打扮,她挑挑这件,又翻翻那件,妆奁盒都找了个底朝天:“耳铛用这个吧,翡翠桃子,楚南浔夸过好看……还有花钿,别描太复杂了,淡一点吧,他喜欢素淡的。”

等一切结束,她挑眉看着铜镜中艳丽的脸,笑了下,很快又摇摇头,欲盖弥彰地挑剔:“楚南浔眼光真不怎么样。”

春分忍不住笑她。

提前一个时辰,楚明姣和苏韫玉就到了帝师府,和负责守府的宋玢面对面干瞪眼,他们三个平时聚到一起没说三句就能起个小争执,今天却都安分了。

略略聊两句后,彼此都没心思,前后歇了话音。

望天望地,全都在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明姣才想换个角度站着,就见大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开门的还是那个收过她贿赂的小侍童。

“怎么样?”几道声音异口同声。

“帝师请诸位进府。”小侍童道。

穿过花丛,廊桥与假山石,三人踏进了正厅的门。

“帝师。”楚明姣有点紧张,她紧紧盯着柏舟,声音磕磕绊绊:“怎么样了?”

柏舟脸色比平常要白些,像是没休息好,冷白的底色叫沉黑的睫毛扫落时,拉出黑与白的激烈对撞,有种难以形容的病弱感:“准备开始了。”

楚明姣屏住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扫了扫四周,发现屋里布置并不复杂。

只见正厅对门的位置,放置了一个半人高的浴桶,浴桶边上,摆着个不大不小的铜盆,铜盆里有火灰,像是烧纸用的,几人宽的案桌上,放着各种香烛与纸钱,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面插在香案上的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