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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 定江王府再没过去冷硬的模样,蔷薇和刺玫已不再是禁忌,繁花锦簇, 绿草如茵,堪比老宅的花园。

只因傅绫罗喜欢, 她看到这些鲜妍的颜色, 心里会舒坦些。

杨媪和宁音都很紧张, 拉着常府医到处检查过没问题,也仍然提着心神处处注意。

惠敏公主虽然住在城外, 可她时不时就要蹦跶几下, 就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在所有人心头。

不管是大公子那里, 还是傅绫罗这里, 所有人都谨慎着伺候。

傅绫罗本不想这么折腾,可她从小就怕热, 南地的夏天漂亮是漂亮,就是蒸笼一般,从初夏起她夜里就睡不踏实。

孕吐未止, 又苦夏吃不进去东西, 倒是闻着花草清香能稍微好受些。

除了祈太尉和王府丞这样知道内情的, 都没人知道傅绫罗怀了身子。

见她瘦得厉害,愈发弱柳扶风, 在小朝上,竟还有官员进言劝傅绫罗保重身体。

私下里有人闲聊,话说得好听些的人道——

“王上不在南地, 夫人思念成疾,啧啧……我倒是明白文人口中‘为伊消得人憔悴’是何样光景了。”

不好听的也有, 只说傅绫罗是因惠敏公主如鲠在喉,“别说绫罗夫人了,就是咱家里,要是有个善妒的,外头还有个即将明媒正娶的娘子,家里那个不给你挠烂了脸,那都是白日见鬼。”

乔安听到有人闲话,气得不行,有回差点跟上去跟人呛呛起来,被王府丞拦住了。

“王上若知道他们在背后嚼舌头,非得用裹脚布把他们吊在城门口不可!”乔安鼓着腮帮子咽不下这口气。

王府丞老神在在,“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等王上知道了,回头自会收拾他们。”

按道理讲,满了三个月夫人也该告诉王上了吧?

他没说,也就是傅绫罗暂时腾不出手来,不然傅绫罗就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墨麟卫那一溜打人的凳子,可闲置许久了呢。

纪忱江在时,他虽然礼贤下士,装出那副温和模样,可不管是小朝后的切磋,还是月月传出的盛怒脾性,叫文武百官都收敛着不敢造次。

傅绫罗跟他不一样,她临朝基本上是听别人说,允准其他人畅所欲言,哪怕底下人吵起来她也慢条斯理看着,等都说完了,她再做决定。

如此,官员们就不免放松得多。

祈太尉甚至私下里跟王府丞商议,“若是王上不愿意夺那个位子……我瞧着绫罗夫人是个贤明的。”

连祈太尉这种看重男尊女卑规矩的,都如此觉得,王府丞心想,估计很多知道王上不愿意夺天下的,都有这个想法。

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王府丞和卫明私下里商量,无论如何都得稳住南地,得等傅绫罗胎象稳固了,到时说不准南地会有另外一番境遇。

傅绫罗确实已经给纪忱江写了信,瞒过三个月,纪忱江估摸着就要生好一阵子气,越晚告诉他,那小心眼的回来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她。

可送出去的信,头一回,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傅绫罗百忙之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过去半个月不到就来一次的家书迟了好几日。

若非他实在是送不出信,绝不会这样做。

傅绫罗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自信,但她确实比以前更信任纪忱江。

如此,她心下不安,紧催着卫明和乔安打听京都的消息。

一南一北来回太远,一时半会儿得不到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担忧,谈吐得比刚开始还厉害。

王府丞他们心里有了计较,比过去恭敬了许多,对待傅绫罗堪比定江王,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不顾她生死,只管南地好坏的情况了。

见傅绫罗孕吐愈发严重,王府丞和祈太尉干脆跟傅绫罗请示,他们来主持政务。

等小朝后,他们再来跟傅绫罗禀报,还叫乔安替她盯着,如今再没人不满她把持政务了。

傅绫罗知道好坏,什么都没有肚子里的肉更重要。

只是,还不等乔安去替她临朝,偏房里就出了岔子。

大公子的乳母,也是他的生母,中了毒,昏迷不醒,大公子也莫名哭闹不止。

宁音急得满头是汗,“我和云熙阿姊一直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这边呢,乳母的饮食起居都由墨麟卫自己人来负责,从不叫旁人插手,怎么还是叫人钻了空子!”

纪云熙脸色也不好看,“是我的错,我回头自己领罚,墨麟卫即刻起自查,若有叛徒,我活剐了她!”

傅绫罗的饮食都是阿晴和阿云提前吃过,半个时辰后没问题才叫傅绫罗吃。

乳母这里只差了这一步,若是不能查出乳母是如何中毒的,傅绫罗也不能放心。

没得阿晴和阿云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沉下心里细声吩咐,“你们都先别急,从头到尾捋一遍,叫明阿兄过来,从晨起到现在,接触过乳母起居的所有仆从,都仔细拷问一番。”

“等查出到底是哪儿被人动了手脚,负责的人再去领罚。”

纪云熙跪地应诺,她恨不能立刻将人揪出来,不等傅绫罗吩咐别的,就去找了卫明。

卫明也重视傅绫罗的身子,不独是关心小师妹,他心知若是傅绫罗出了问题,王上也得活剐了他。

他心眼子多,纪云熙雷厉风行,王府前院里立刻动了起来,两个人配合审问,不到天黑就审出了结果。

卫明面色冷然:“是盘子被人动了手脚,厨房里有个小子,他老子在别庄,常府医查出那毒来自北地,是惠敏公主的手笔!”

纪云熙咬牙切齿,“就不该在众人面前放她一马,她在别庄看起来老实,私下里手段频出,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时下已经到了六月里,先前殷月奴几次要求拜见绫罗夫人,甚至乔装打扮进了城,差点进了王府。

现在直接下毒手了,再放任下去,说不准就会威胁到傅绫罗的安危。

傅绫罗靠在软垫上,这位公主未免也太跳脱了。

她若有所思,“不是查出她和文临胡来,没有老媪警告她吗?”

“大概是看夫人性子软,刀没架在脖子上,她笃定咱们不敢为难她。”纪云熙冷笑。

卫明稍微理智些,“如果公主放荡的消息传出去,只要京都没有新旨意传出来,咱们不能抗旨,到时候丢脸面的就是定江王府,这才是她的底气。”

傅绫罗不置可否,攸关生死之时,脸面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问:“那毒致命吗?”

“是寒毒,接触过多会绝嗣,对性命倒是无碍。”纪云熙也稍微冷静了些。

“乳母昏倒,是因为她给大公子喂了奶,感觉自己身子不适,怕害了大公子,着急才晕过去的。”

大公子哭闹,也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已经喂了药睡过去。

“所以,她反复折腾着想要入府,还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来针对大公子,是真想入府吗?”傅绫罗轻声问。

真想要动手,为何不用致命的毒?要绝嗣,作甚要给乳母,应该是给她才对,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卫明和纪云熙对视一眼。

“夫人是怀疑,她声东击西?”卫明静静思忖片刻,摇头。

“文临等人都没到处走动,岳者华那里也没甚动静,定江郡和边南郡两处都在掌控之中。

他们来南地,是为了挑起王上的怒火,伤害大公子或者夫人,才是他们最要紧的事。”

纪云熙也这么觉得。

可傅绫罗总觉得不对,也不知是没收到纪忱江信的缘故,还是怀了身子情绪敏感,她几次夜里惊醒,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

明明只要她和大公子都安然无恙,惠敏公主就无计可施,她却仍然不踏实。

出于谨慎,傅绫罗还是吩咐,“清查一下送嫁护卫名单,还有公主身边的宫奴宫婢,他们所有人的行踪都要在掌控之中。”

卫明点头,“我已经安排了,他们所有人都在别庄,并无旁人出去,倒是别庄有几个伺候的,因为发现文临和惠敏公主……被撵到了浆洗上。”

浆洗?那里能做什么?

傅绫罗揉着额角,吩咐:“别大意了,那几个浆洗上的,也去查一查。”

卫明只当傅绫罗是因为出了中毒事件,心里不安。

为了安她的心,他叫铜甲卫和墨麟卫的女卫一起去查。

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

“浆洗的地方在别庄倒座房附近,仆从们天天埋首木盆里脸都见不着,没机会到处走动,也就没人放在心上。”卫明查完后,心有余悸。

“可仔细盯着就能发现,那几个浆洗上的仆从分明不会洗衣裳,我派人多盯了几日才发现蹊跷。”

“原来的仆从是被文临下了毒,威逼利诱收买,护卫易容,跟这几个仆从换了身份。”

“那几个仆从在前头装作护卫,真正的护卫到了夜里就会从挖出来的小道出别庄,与边南郡来的人接头。”

殷月奴确实是在声东击西,她只是个药奴,做不得主,做重要决定的,是文临。

他意在边南郡,若非查出不对,祈太尉立刻拿着兵符到边南郡坐镇,只怕会叫文临钻了空子。

傅绫罗突然反应过来,“明阿兄,商讨边南郡官员安置的时候,岳者华在吗?”

卫明:“在,京都派来的定江郡和边南郡御史,还是他给提醒,我们才提前查清了对方的背景,捏住对方把柄把人架空了。”

傅绫罗有些怔忪,“文临他们才来南地不足两月,就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未免对边南郡了解太过了。”

几个人都怀疑上了岳者华。

“我们的人没发现文临和岳者华有来往,一直都没有过。”纪云熙苦恼道。

她已经不会再怀疑主子的心细,正因如此,她突然察觉出,墨麟卫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周全。

傅绫罗轻叹了口气,安抚她:“不怪墨麟卫无用,他想要与人联络,何曾被人发现过。”

从一开始去边南郡藏得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再到助林子安他们与南疆联络,现在他能瞒过所有人跟文临联系,并不奇怪。

她思忖片刻,道:“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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