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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恒先去了江老夫人屋里请安, 走之前人本就沉郁,这一趟回来那脸上被打磨得更是沉寂, 眼里几乎没了半点光芒。

江言恒一进到江老夫人的屋子,便跪在地上给江老夫人磕了个头,硬是将江老夫人的眼泪给磕了出来,江老夫人瞧了一眼,就偏过了头,不忍心再瞧。

“既然回来了就好。”江老夫人旁的也没提,江家现在的状况如何,几个姑娘都能看得明白,江老夫人又怎会不知,等府上的姑娘都嫁了人,这江家剩下来的,就是三代单户,虽说姑娘们嫁的都是些好人家,将来江家的路好走, 那也得江家自己有先有个人立在那, 能让人有个使劲儿的地方才行。

江焕一人, 终是单薄了些。

前些日子, 文乐公主在东郊办的那场比赛, 赢了个满贯, 回来之后皇上就给焕哥儿封了赏,赏了银两之外,还赏了个差事,安排在了工部。

江家世代都是武将,为陈国守了百年基业,到了这一代人丁突地单薄了起来, 皇上和皇后将他安排在了工部,也是经过来深思熟虑,为的就是求一安稳,江言恒一走,江家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江焕,断不能再让他与战场沾上关系。

江焕在工部管土木那一块,算起来也是个五品的官职,对江焕这个年纪的公子爷来说,已算是史无前例的重用。

倒也没人去说什么。

江家家世摆在那里,江家二房江将军和江夫人,归为了烈士,江家的四姑娘,嫁的又是太子,作为国舅,揽这个职务在身,也不为过。

再说了,江焕靠的也是自个儿的本事争取来。

赏赐下来后,韩家五姑娘倒是酸了一句,“不过是靠着吃她爹娘的老本,如今又靠着姐姐上位,有何了不得的。”

若江焕是个不争气的,倒是会这般落了人闲话,然上回那东郊场子,那么多人瞧着,亲眼见识了江焕的本事,也知道韩家那五姑娘是个什么人,当场就有人反驳了回去,“江二公子理应所得。”

江焕这头是安排明白了,可江家的世子江言恒却还陷在泥塘里没出来。

江言恒能回来,也是太子前几日亲自写了书信放了人。

江燃一出嫁,接着就是江沼,前后两桩婚宴最多隔上半月,陈温算好了日子,江言恒能赶到江家二姑娘成亲。

江家的姑娘嫁人,总不能少了世子爷撑腰杆子。

江言恒请安后,便端坐在江老夫人身旁,态度谦逊,并不多言,江老夫人说的话江言恒都安安静静的听着,说了几句之后,江老夫人便问江言恒,“这趟回来了,当不会再走了吧?”

江言恒应了一声,“嗯,不走了。”

太子已经下了令,让他这趟回来之后不必再去驻守边疆,今后就在宫里的魏统领手下当差,魏统领是禁军统领,太子便封了江言恒为副将。

这一来,江家可算是欠了太子一个大人情。

江言恒的话音刚落,江的姑娘除了待嫁的新娘子江燃,都来了江老夫人屋里。

江芷走在前头,瞧见屋里坐着的江言恒,也不知怎的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忙地抹了那泪,走到跟前换了一声,“大哥。”

若不是碍着长辈的在场,指不定就扑进了江言恒怀里哭上一场。

江言恒也甚是宠几个妹妹,有他在,江嫣的大姐姐姿态瞬间也就没了,同江芷一道过去,坐在了江言恒身旁,跟着唤了一声,“大哥。”

就算是她已经成了亲生了孩子,终究也是妹妹。

最后就只剩下江沼还杵在那,江沼上一回见江言恒是在瑞王府上的地牢里,正逢除夕新年,江沼给了江言恒一包利是糖,两人的心情都沉重的很,如今再见面,虽说江言恒还没能熬过来,至少比那个时候好了许多。

“四妹妹,坐。”江言恒对着江沼笑了笑。

那张脸许是常年不笑的原因,一笑起来,一眼都能瞧出来生疏和僵硬。

江沼坐了过去,也乖巧地唤了声,“大哥。”

往日里离了世子,大伙儿也都渐渐地习惯了,如今一办起大事来,突地才发现江言恒这般坐在那儿,便给了一种想要依赖的感觉。

也都知道那个顾全大局的人回来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江焕,瞧江言恒同祖母和几个姐姐打过照面后,便起身对他说道,“今儿二姐姐大婚,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在前头忙着呢,大哥要是歇息好了,就跟我过去,大伯父腿脚容易发软,待会儿客人一多,怕是站不了多久,还得要大哥去前头招待。”

江焕如此一说,江老夫人也不留了,“这一路赶回来本该歇歇脚,好好歇息,可今儿到底是日子不同,你妹妹出嫁,就再辛苦世子,去搭把手帮衬一下。”

“都是孙儿应该的。”江言恒辞别了江老夫人,先去后院找了江夫人,江夫人正同丫鬟们交代,待会儿永宁侯府来接亲时,屋里的人怎么将二姑娘送出去,下人们又该走哪个门进,哪个门出,又仔细地同底下的人对好了时辰,什么时候接二姑娘出门,什么时候盖那盖头,“去给各个屋里的内客说一声,待会儿永宁侯府接亲的人来,咱就不兴那套陋俗,适当地逗趣几句也就得了,可千万别为难了姑爷。”

跟前丫鬟都点了头,忙地散去。

江夫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二妹妹还没出门呢,娘就心疼上了妹夫。”

江夫人心头猛地几跳,转过身来瞧见那张脸后,嘴角突地一绷,眼泪就落了下来,咽哽地斥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二姑娘成亲,最费心的还是江侯爷和江夫人。

旁的倒也罢了,就燃姐儿待会儿从屋里到门前的那段路,旁人家都是大哥背,如今江家两个姑娘出嫁,却要弟弟来背,若是家里没这个大哥,也就算了,关键是有,却不能到场,这番一想,谁心里又会好受。

江夫人忍了这几日,突地见到人回来了,一时激动,才流了几滴泪,泪水刚落下来,便又惊觉今天是什么日子,忙地抹干了泪痕,又才问江言恒,“何时到的?”

江言恒便退后两步,对着她行了跪礼,“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江夫人心口一阵钻心的痛,一把将他扶了起来,“行了,人回来了就成。”

江夫人一面带着江言恒往江侯爷那头走,一面又问了些其他事情,知道江言恒这回回来不再走了之后,心口的那块石头就落了下来。

“你也不小了,留在江府是应该的,江家也就你和焕哥儿,焕哥儿如今年纪小,主要还是得靠你撑着。”

江言恒同在江老夫人屋子里一样,江夫人说什么,他都听着,时不时地应一声,表示他有在认真听。

江夫人没提芙蓉城的事。

也没提虞姑娘。

在得知江言恒为了罗姑娘,去了芙蓉城杀了人之后,江夫人感觉整片天都塌了下来,当初就哭着对江侯爷说了一句,“我就知道那罗姑娘会害了他一辈子。”

二房没了,留了两个孩子,江家本就如同遭了一场浩劫,如今就只剩下了他和焕哥儿撑着江家,他是江家的世子爷,动刀子杀人之前,可有想过江家,自己有没有那个条件冲动。

后来江夫人又听说那罗姑娘死了,一时竟也愣在那,才知这一桩孽缘,谁也躲不过,能落得这么个收场,恐怕早就注定好了。

就是苦了那虞姑娘,江夫人便在消息散播出来之前,先去了虞家登门致歉,也没去问过江言恒同不同意,自个儿拿了主意,问了那虞姑娘,若是心头这道坎儿当真是过不去,这门亲事取消了也无妨,怎么取消怎么对外说,全凭虞家说了算。

江夫人的诚意十足,虞家虽也气愤,没给她好脸色,到底还是没撕破脸,虞夫人亲口去问了虞姑娘。

虞姑娘的答复是,婚约还作数。

从虞家出来,江夫人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叹息。

日子一晃就是几月,作为母亲哪有不想自己的儿子,如今人回来了,江夫人嘴里的话就叨叨个不停,一直走到江侯爷跟前,江夫人才说道,“你同你父亲聊,我去后院瞧一眼燃姐儿,呆会儿时辰到了,你就过来,将燃姐儿背到门前。”

江言恒应了声,“好。”

江侯爷倒不像江夫人那般话多,只看了一眼江言恒,说道,“去看看你祖父吧。”

江老爷子不喜欢图热闹,前头的丫鬟将今儿江燃屋里的喜糖给他送了一盘进里院,江老爷子便给江燃送去了一个小木匣子,里头装了一块玉,江嫣出嫁时也有,也算是江家的传家之宝。

江言恒进来时,江老爷子正用上了前几日太子送过来的墨宝,在案前写着字。

江言恒走到跟前,跪下后唤了一声,“祖父。”江老爷子就跟没听见一样,等到手里的那副字帖写完了,才抬起头来,看向了江言恒,“起来吧。”

比起江焕,江老爷子对江言恒更为严厉,江焕能到江老爷子跟前撒娇,江言恒却不敢。

“你是世子,你背负的是整个江家的前程,当比旁人多吃些苦。”当年江老爷子便是这般严苛地教导过江言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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