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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

“我要是兰大人,我也喜欢族女,不会喜欢个摆放在房中用来观看的花瓶。”

侍女怒不可遏,但是微生妆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她不是觉得麻木,她是觉得好荒谬。她除了开始频繁地咬手指,偶尔也会开始在半夜哭。

微生妆经常会觉得心像是在滴血。好痛,痛得她浑身发抖。意识半模糊半清醒的时候,她觉得这像一场荒唐的梦。她烦躁不安地咬手指,问自己:“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没人回答她。她像是困兽,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头破血流却找不到答案。

这是第一次,寻宝者迷失在一间牢房里。

微生妆不想去听那些谣言,不再出门,但微生念烟却亲自找上门来。

微生念烟是恨她,虽然微生妆也不知道她在恨什么。微生念烟贵为族女,在被微生羽保护后又被兰溪泽保护,跟没长大一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外表倨傲清冷,骨子里却张扬跋扈。她第一次见微生妆的时候,目光就自上往下如同观赏蝼蚁般把她看了个遍,轻慢又讽刺,还带着一丝隐隐的嫉妒与愤怒。

“微生妆,你凭什么做他的妻子!”

“最先认识他的明明是我!是我和他在南疆密林相依为命,是我把他从那里带出来!我见证了他的过去,而你只是个小偷!”

微生妆咬手指咬得更狠了。

侍女听不过去,为她出头,被微生念烟罚着跪在风雪中三天三夜。

微生妆闭眼又睁开,声音很轻地说:“不要罚她,罚我吧。”

旁边的人都在嗤笑,怜悯又轻视。。

微生念烟也嗤声:“好一个主仆情深啊。”

微生妆其实那时候听不进去微生念烟的话。她只是快疯了,她想冷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她跪在雪地中,看着那些闪着月光的雪粒,透过湖面,看到了自己。

刹那间,像是一道雷劈在脑海中。

微生妆颤抖地扑过去,等等,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刚刚闪过什么东西?!

绿色的,对,她的眼睛刚刚有一瞬间好像变成了绿色!

微生妆如坠冰窖。

“不。”

她咬破下唇,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想去碰自己的眼。

而鲜血淋漓的手指却只碰到了冰凉的湖水。

“微生妆!你在做什么?”

兰溪泽震怒的声音穿过飞雪,顷刻之间,她被人死死抱入怀里。

感受着兰溪泽因为后怕而颤抖的身体。

微生妆的脑海却是只想着刚刚她在湖面看到的自己。

她手指死死抓着兰溪泽的衣服,压抑不住地哭起来,比当初被抽灵根时更绝望也更害怕,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兰溪泽,兰溪泽……”

而兰溪泽也因为她这样的状态,愣住,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看到她崩溃神情的一刻。兰溪泽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竖瞳里所有的愤怒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手足无措地抱紧她,说:“初初,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们去南泽州,你说那里山水环绕,风景如画,我们就去那里。”

她不知道是第几次相信他,也是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他欺骗。

真相是从微生念烟的口中揭露的。趁着某一次兰溪泽前去南泽州,微生妆被关到了禁地地牢里。

在那里微生妆看到让她万念俱灰的一幕,原来灵心宫的禁地……其实是个缩小版的往生寺。

微生念烟的修为,就靠着一碗又一碗的魇来堆砌。

微生妆恍恍惚惚:兰溪泽,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呢?

微生念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起来说:“微生妆,他爱的自始至终是我,你现在明白了吗?”

“他是因为我纳男宠吃醋才娶的你——他取你的血,也是为了给我换命。”

微生妆喃喃:“换命?”

微生念烟点头,勾唇说:“对啊。我父亲死前才明白,魔神原来是诛神恶念所化。魔神魂飞魄散时散落四方的魇本就是恶念本身。神的恶念可以精进修为,但这是有代价的。”

微生念烟眼里有恨又有得意。

“魇是不能直接吃的!”

“我因此患上性瘾,而我父亲也是为这暴毙!他遭魇反噬,身体四分五裂,什么都不剩,而现在我也快要走到这里一步了。”

“好在溪泽发现了解决的办法。”

微生念烟说到这里,眼里迸发出狂热的爱慕和甜蜜来,她舔了下唇说。

“溪泽发现,原来化神期的魇是可以单独存活的。那么多年,这些魇已经成为了另一个我。”

“我可以接着你复活,只要把我身体内的魇让你吞下,动用血祭。我就会慢慢在你体内苏醒、长大,恢复记忆,最后重新活过来了。”微生念烟清丽的脸上满是傲慢,手指寸寸划过微生妆的脸,露出贪婪的笑:“刚好,我们长的也一样。”

“微生妆,谢谢你,替我活到现在。”

言卿手指握紧,面无表情看着灵心宫地牢中的一切。

化神期的魇复活,血祭。

果然,淮明子的复活,根本不是秦家的手笔!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兰溪泽——原来他这么早就知道了血祭之术。

微生念烟满意地看着微生妆痛苦苍白的脸,俯下身,说道:“微生妆你该庆幸,溪泽对你还是有点恩义的,为了不让你太痛苦,他选择把我体内的魇一点一点灌入你的身体。”

微生妆匍匐在地上,撑着地,无声地呕了起来。

她想起了兰溪泽口对口喂给她喝得那一碗碗血水。

微生念烟说:“我体内的魇彻底移除干净时,也是我该死的时候了。不过,我会用你的身份苏醒。”

她开开心心道:“这样我和溪泽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我们终于可以不顾世俗地相爱了!”

微生妆手指紧紧插入地中,短促地笑了声。

微生念烟听到她的笑瞬间炸了,她的脚狠狠踩断她的手指,尖叫地喊道:“微生妆,你就是微生一族的废物!几百年炼气期都没到!而我是族女,你有资格被我复生,你应该感到荣幸!”

微生妆擦去嘴角的血,抬起头来,容颜冷似刀刃。

微生念烟被她的表情气得暴跳如雷,把她关押入了蛇牢,同时恨恨的说。

“微生妆,往生寺被毁,都怪你和你该死的父亲。你等着,我从你身上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彻底灭了你们清双一脉。”

微生妆疲惫地闭上了眼。

微生念烟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微生妆现在太弱了,像是蝼蚁,一只手就可以摁死。

整个沧海境同样没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是依附于兰溪泽而生的菟丝子。

兰溪泽身为她的夫君,那么了解她,却也只知道微生妆是个善良天真,一生追寻宝藏的少女。

所以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寻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体内有什么东西。

在她被关在蛇牢,痛不欲生,快要死去的时候。言卿终于在避息珠内,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这道声音从微生妆识海内响起。

稚嫩的,清脆的,像是三岁小孩的声音,洁白无暇,真真正正的纯真无垢不染纤尘。

“你怎么在这里啊?”它好像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尾音还有点懒,小心翼翼嘀咕说:“你没生我气了吧,唉,我也不知道进往生寺和灵心宫会遇到那些事。”

“等等,小主人,你怎么了!”

它突然拔高声音,慌了,声音满是焦急和担忧。

它说:“小主人,你的识海,你的识海。”

“你的识海为什么那么多的魇!天呐,它们现在已经快要彻彻底底占据你的身体,你怎么了?”

微生妆抱膝坐在角落里,她瘦了很多,藕粉色的衣衫曳在地上,手腕和脚腕都伶仃苍白,听到忘川之灵的声音,像是才慢慢活了过来。她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说:“我识海都是魇?”

忘川之灵吓死了,语速也加快:“对啊。”它急得真的哭了出来,金豆豆不停地掉:“你怎么会被魇缠上呢……天啊,对不起小主人。我现在处理不了它,我只能先将它们制止。”

微生妆抱着自己,虚弱地靠在蛇牢的角落,下一秒,她感受着一道温柔清润的风拂过,那些风吹干她的泪痕,愈合她心里滴血的伤口,把她识海内张牙舞爪的魇暂时制止。

微生妆重生睁开眼,她盯着自己的手,一下子笑出了声。笑声是难过的,讽刺的,却又是恍然大悟的。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把自己困住,让她痛苦到自残的牢笼,原来它们黑压压都是魇……

微生妆小声说:“大白,你说魇是什么?”

大白愣住,似乎也没想到小主人会问它这个问题。

它在她识海里轻轻吹了吹,让她不那么痛苦。

然后说:“小主人,魇就是神的恶念啊,所有的恶念都出于欲望。就像你身体内的魇,这里面充满了□□。”

微生妆喃喃说:“充满了情//欲?”

大白说:“对啊,要我说,你身体里魇好奇怪啊。虽然有旧神的气息,但我感觉它的本体应该是个新神,里面满是对一个男人求而不得的欲望。”

旧神的气息,是因为微生念烟靠吞食魇修行。

新神的气息,是因为这本就是化神期的微生念烟对兰溪泽的欲/望。

微生妆抿着唇,缓缓扬起了苍白脆弱的脖子。那些一直困住她的迷茫、痛苦、失落,这一瞬间好像都褪去了。她把自己的手举得很高很高,从指缝间去看天壁裂缝里剩下的光,像是长久呆在不见天日的墓穴里的人,这一刻终于挣脱淤泥。

为什么一个人让她那么难过,她还是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变得不像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