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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公弯了一半的膝盖,及时稳了回来,如同捡回来了一条命,转过身赶紧往外走去。

“等一下。”

明公公心头一跳,又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还有何吩咐。”

“簪子先放这,今儿太晚了,觅乐殿已经下了钥,明日再说。”

“是。”明公公心头一片了然,垂目将簪子给他还了回去。

一只非常普通的玉簪,没有半点珠宝装饰,太子接过瞧了两眼,极为嫌弃地撂到了枕头边上。

果然穷酸。

想留东西,也该留个能拿得出手的。

太子坐上床榻,闭上了眼睛,外间明公公守了一阵,见其没了动静,以为是睡着了,轻轻地走了进来,正打算给他放下帷账,紧闭着眼睛的太子突地出了声,“退下。”

上回已经同她说了,不能佩戴香包,她又当成耳边风了。

歇了一夜,他这床榻上全是一股子乌烟瘴气的香味。

得散散。

明公公没再落帐,然而太子鼻尖的那股子香味却迟迟不散,甚至随着那股香味,渐渐地演变成了活色生香的画面。

仿佛那人就躺在自己的身旁,妙曼的身姿莹白如玉,丰益而娇娆。

“凌哥哥......”

太子的喉咙猛地一滚,翻身坐了起来。

明公公刚走出去,听到动静回过头,便错愕地看着太子大半夜地又进了一趟净室。

*

翌日一早,明公公进来伺候,太子没再提什么簪子。

用过早食后,太子照例看起了奏折。

辰时一过,陆续有臣子进来,见到太子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明公公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京兆府高大人,刑部尚书张大人都来了,为了唐家的案子。

昨日顾景渊便将人给押到了京兆府,亲自交给了高大人。

实则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就唐家世子的德行,不可能通敌,只不过是倒霉了些,上头的人总得杀鸡儆猴,如今被顾景渊一搅合,找回了俘虏,唐家便也不该绝。

高大人如实禀报道,“殿下,臣已经审问过那俘虏,除了那份通关文书,确实同唐家没有什么牵连。”

太子伸手接过呈书,看了一遍后,便交给了刑部尚书,“既如此,张大人定案吧。”

“臣这就去办。”

午时,唐家的案子便有了结果。

唐家通敌之罪虽免,但工部尚书唐文轩滥用职权,贪污受贿,故革去尚书一职,剥夺唐家爵位,扁为庶人。

意料中的事。

五公主收到消息后,怕唐韵心里难受,陪着她在屋里坐了半日,两人捧着游记一面看,一面讨论游记上说的是哪处。

见唐韵脸上并无悲伤之色,五公主便也放心了,“等姐姐伤好了,咱也出去走走,就在这江陵城转转也好,本宫都快憋疯了。”

唐韵点头,“好。”

五公主见她唇角露出了微笑,不由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不用怕,往后还有本宫呢。”

唐韵知道她是因为唐家的事,在安慰自己,感激地笑着道,“多谢殿下,托殿下的福我能有今日,已经很好了。”

*

五公主因陪着唐韵看了半宿的游记,第二日,直接睡到了巳时才起来。

眼睛还未睁开,东宫的明公公便来了,手里拿着一摞画像,笑着交给了五公主,“太子殿下吩咐,殿下尽管挑,这回定要挑个自己满意的。”

五公主的瞌睡一瞬醒了,赶紧去了一趟凤栖殿。

还未开口,皇后便先同她道,“过了这个年,宫中就得有人去西域和亲,你同蒋家的婚事未成,如今几个宫里的人,都在打你的主意,你皇兄早上才过来了一趟,已同本宫商议好了,年前尽快许一门亲事,争取明年内完婚。”

五公主:......

她就知道。

五公主从凤栖殿出来,又急急忙忙地去了一趟东宫,却被明公公拦在了门外,“太子殿下正在会见臣子,五殿下先回吧。”

一连几日,均是如此。

五公主便也明白了,是何缘故。

从她将唐韵带出东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然......

*

一入深秋,天气一夜之间凉了下来。

早上明公公推开门,见东宫门前的几盆腊梅枝上,结了一层霜。

明公公赶紧差人过来,在檐下装上了一排冬季挡风的竹帘,忙乎完了再进去,太子还坐在木几旁翻着奏折。

明公公怕他冻着了,进里屋去取大氅,目光不由又看向了床榻,那玉簪还在枕头边上放着。

七日了。

唐姑娘除了上回送来的那个荷包,和一封信,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殿下虽也没再提起过,但这簪子却没给人还回去,夜里还有了起夜的毛病。

有些事,先前不知其中滋味,便也没有那个念头,如今刚尝到了好处,突然间说没就没了,可不就抓心挠肺,要了人命。

明公公甚至生过派几个姑娘进去伺候的念头,但在瞧见太子还留着那只簪子时,便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要论姿色,别说这宫里,就算整个江陵,也难找出一个能赛过唐姑娘的。

明公公暗叹,这头一个姑娘便是姿色过人,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明公公拿了大氅出去披在了太子肩上,起身伺候茶水时,便试探地提醒了一声,“今儿天凉,殿下待会儿出去,奴才给殿下备个手炉。”

七日以来,五公主每日都会派人前来邀请殿下到她的觅乐殿去,殿下却充耳不闻,明儿唐姑娘就要搬去逢春殿了......

一早五公主就来了话,要太子过去尝尝她从皇后娘娘那里拿来的果子酒。

都这会子了,殿下稳稳地坐在那,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明公公的话说得极为隐晦了,谁知的话音一落,太子的身子便往后一仰,抬起头,看着他温和地一笑,问道,“你是不是很闲?”

“叮铛叮铛”几声,明公公慌张地扶稳了手里的茶壶,头点地地跪在了太子跟前,一声都不敢吭。

半晌过去,头顶上没有半点声音,明公公身子都抖上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多什么嘴,殿下爱去不去,关他何事,如今这火可不就引到了自己身上。

“殿下,奴才该死.......”

太子一下撂下了手里奏折,起身道,“去御书房。”

明公公:......

今儿皇上不在,带着二皇子去了西郊山谷赛马,适才他已经禀报给了殿下。

“奴才这就去准备。”明公公只能装聋作哑,配合着去备撵轿,一行人从东宫出来时,已经过了午时。

今日天色阴沉,风也大。

明公公跟在太子的撵桥旁,一路从东宫绕到了御书房,脸上被风吹得生疼不说,风灌进两只袖筒,全身上下都是一片冰凉。

到了御书房,果然大门紧闭。

明公公明知道如此,还是跑了一趟,去问了门外的公公,回来后便同太子禀报道,“殿下,今日陛下同二皇子去了西郊的峡谷赛马了。”

太子神色一顿,“怎不早说?”

明公公:......他倒是说了啊,是他自己装作没听见。

太子面色和悦,并没斥责他,温声道,“嘱咐底下的人,下回消息要灵通些,这大冷天的,你跟着跑一趟,也冷。”

明公公舌尖都是苦的,打碎了牙,一并将那苦咽下了肚里,“多谢殿下,奴才身子硬朗着呢。”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主子,不是个善茬。

明公公再也不敢乱说话,原路跟着太子的撵轿返回了东宫。

路过觅乐殿方向的甬道时,明公公也学乖了,沉住气愣是没有开口,眼见撵桥就要往右转了,太子终于探出个头来,问他,“安阳找过孤?”

明公公早就料到了,并无意外,又重复了一遍早上已经禀报过的话,“五公主说,今儿得了一坛果子酒,让殿下过去尝尝。”

“去觅乐殿。”

明公公:......

折腾了这半日,到底还是去了。

*

唐韵被公主留在觅乐殿,养了整整七日,伤口彻底地结了痂,五公主才同意了让她搬去逢春殿。

走之前,五公主将绣房送来的几身新衣给了她,“天气凉了,韵姐姐换身衣裳,在屋里闷了这些天,今儿咱出去走走。”

云锦缎子,白色狐狸毛,和公主身上的新衣是同一批料子,唐韵不敢穿,公主直接给她披在了身上,“本宫屋里的料子都是这些,你要旁的,本宫还真寻不出来。”

傲娇的语气,逗得唐韵一笑,“行,知道殿下得宠,多谢殿下。”

“说了别给本宫客气。”

唐韵确实有好些日子没有出来了,寒风扑在脸上,唐韵没觉得冷,反而觉得新鲜。

五公主带着她也没走多远,就在殿内转了一圈,院子里的石榴树,早就成了光秃秃的树干,也没什么可赏的。

见风越来越大,五公主便拉着唐韵,“咱还是进屋吧,今儿这天也太不招人待见。”

五公主走在前,唐韵跟着后,两人刚回到暖阁外,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动静。

“太子殿下。”身后宫娥的问安声传来,唐韵猛地回过头。

却被迎面一股寒风吹得险些岔过气,唐韵一把撩开挡在眼睛上的狐狸毛斗篷,再睁开眼,太子已经从她身旁经过,跨上了暖阁前的台阶。

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刚到檐下的五公主也看到了人,回头惊喜地唤了一声,“皇兄。”

他要再不来,就该她去东宫磕头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