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你别怕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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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色阴沉不开,祭火与香火升腾着的火烟将高大的祭台笼罩,祭案前摆着猪、牛、羊三牲,在雾气中半隐半现,隐隐露出属于家畜的獠牙。
刘承遏制着不安,如同寻求某种力量般,抬眼向上看。
鼓点逐渐激昂密集,佩戴金目面具的大巫旋转舞动着,大袍翻动,身形在白日火光烟雾中流动,仿若腾云驾雾的神鬼,其周身气息随同雾气上升,似与变幻着的风云相接,沟通着这方天地。
在她的舞动下,鼓点在变快,风云在变色。
是预言从无失误的大巫,是世人皆知的天机,是无人敢轻易质疑的神鬼使者。
无数目光追随,芮皇后看得失神,直到鼓声停下,雾气也跟着下降散落。
在大巫神的引领下,以皇后与储君为首,诸人有序地进入神殿,拜祭先祖,由太子承向上方神案奉上今岁的新酒。
所谓酎金祭,酎之一字,是指自春日始,反复经三次酿造的上好醇酒。
以此酒敬奉先祖,诸王侯献黄金助祭,以表忠孝与人心凝聚。
诸王侯所献黄金依封地人口而定,每千人献四两金,每年此祭全部献金相加不过百斤余黄金,政治意义大于实际,不过助祭仪式而已。
诸王侯及使者对此早已轻车熟路,负责验金的少府官员及内侍安静跪坐于神案旁侧,等待着流程的开始。
献酒之后,即为献金,刘家诸侯王在前,列侯在后。
“六安国刘越献金助祭,以敬先祖神灵!”
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六安国世子出列跪坐,双手高捧金匣。
少府官员接过匣子,内侍取出马蹄金,放至秤盘之上称验,金子与秤盘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在安静的神殿中回荡。
诸人听此音,皆习以为常,只待轮到自己献金,结束这每年既定的枯燥流程。
称金过后,内侍正欲依照规矩将金饼奉至神台之上,忽闻一声:“慢。”
此声清亮平静,内侍望去,对上一张狰狞威严的神只面具,又顿时畏惧地将头低下。
层叠繁复的宽大玄朱色衣袖中探出一只手,那只手拿起数块金饼,毫无预兆地投入神案一侧燃烧着祭火的铜盆中,激起细碎的火星。
无人解此意,却也无人敢喝止这位巫神,而后只见那只手又抓起一只酒坛,酒水随之浇入火盆,一时火势狂喷,引得前方众人惊呼。
然而很快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祭火涌出黑色浓烟,铜盆内溢出的酒液转瞬间已猩红如血水!
惊呼声顿时更加混乱,且变得庞杂,伴随着古怪的黑色火烟蔓延开来,惊动后方更多人。
立于那滚滚黑烟前方的少女一字一顿,声音肃然无波澜:“六安国所献之金不纯,其心不诚,触怒神灵,使酎金泣血,是为大不祥,大不敬也。”
突如其来的异象与定罪,且是十恶之首的大不敬之罪,如此重判,令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六安国世子惊恐伏拜,大喊冤枉。
神只面具后,少女身形笔直,如执神令,无私无喜,不为所动:“依《酎金律》,金不如法者,削县夺爵,心不诚而乱祭祀亦是重罪,依法当黜。”
言毕,面具后的目光直直地压向下方众人:“祭祀不可中断,请诸位献金助祭。”
六安国世子颤颤面若死灰,殿中气氛惊乱,刘承勉强回神,下意识维持祭祀,催令诸人继续献金。
大巫神转头,定定地看向负责验金的内侍官吏:“先灵已被触怒,验金之法务需虔诚依制,凡怠慢者,天地神灵共弃。”
看着那铜盆中仍在溢出的血水,又因事涉罢黜王爵,内侍一时六神无主,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发抖伏拜。
惊乱中,一道少年的声音响起:“我奉父皇之令维持今日大祭秩序,既生异象,接下来便由我来验金。”
伴随着这道声音,刘岐出列,行至祭案前,面向下方神情各异的众人,见一时无人进献,刘岐言随目落:“请鲁王上前献金助祭。”
被点到的鲁王压下不安,捧金上前。
刘岐亲自带人查验。
当下验金之法,在于望、掐、称、听,验金的官吏自有一套熟练流程,只是这些年逐渐习惯将酎金当作过场仪式,亦不想在细微之事上得罪那些诸侯贵人,因此查验时并算不上多么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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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气氛大变,却是全然不同了。
继六安国世子后,十余个诸侯国陆续上前献金。
未再发生金饼投入火盆之举,然而伴随着刘岐陆续判定的声音,殿内气氛如黑云压城,动荡恐慌。
“广阳国金,色不正,青白杂糅,不如法,当黜!”
“楚国金,短六铢,不如法,当黜!”
“高密国金,量轻而色恶,不如法,当黜!”
“……”
十余诸侯王所献黄金在查验下竟将近有半数不如法者,而随着这一声又一声“当黜”,连同刘承也再坐不住:“六弟……”
他固然听郭食暗中提及了六弟不知献了何策于父皇之事,因此疑心此时此局便是一种借故削爵的借口,然而骤然夺下半数诸侯王的爵位,岂是如此儿戏之事!
当下如此时局,万一这些人不服不从,就算杀了他们,却也只怕是要天下大乱的!
这样不计后果,父皇岂会当真如此任由六弟发疯妄为!
不行,这样不行……
刘承心中大骇,欲起身劝阻,却被芮泽从后侧方悄悄压住了手臂。
跪坐献金的高密王怒然起身,忍无可忍:“荒谬!你这跛脚小儿何来资格妄言除我的爵……本王要见陛下!”
“太子奉旨监国,即如陛下亲临。”刘岐看一眼刘承,再看向面前神情怒极的高密王,道:“《酎金律》乃太祖皇帝所立,是为宗庙之常法也——金不如法者,削县夺爵,此为太祖之制、陛下之明典,不容置疑,更加不容违逆。”
少年挺拔而立,不惧不退不羞不恼,反而用那条被羞辱的跛腿逼近一步,目色平静幽深:“于太祖灵位之前,王叔公然触犯此律,非但不敬,更为不孝,试问又有何冤屈可诉?”
?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