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门外 (1 / 2)
闪耀中文网syzww.com
有人夹温拌杂菜,也有人盛汤。
咸骨头慢火慢煲,滋味已经完全融进汤里,那咸不同于寻常盐巴,而是带着骨肉里的鲜,咸中又有温和底味托着。
芥菜很嫩,叶片煮得绵软,菜梗的形状则保持得很好,但是咬下去,就会发现原来它早嫩趴趴的,甚至吃不出一点芥菜梗外层的透明菜衣的存在感,只有无穷的清嫩,带着一点清苦。
那清苦也是甘苦,口感柔和,只苦一瞬,进了嘴,同舌头一触,几乎立刻就会转化成一种甘甜,带着汤的清鲜,能卷走口中一切杂味,给人一种“真下火啊我脾气都给吃没了”的感觉。
煲了许久,咸骨的肉已然徒有其表,哪怕舌头试探性地压一压,它都能烂得彻彻底底的给你看,乃至于里头的骨头,都能靠舌头同上牙膛合力按出其中更浓鲜的汁。
而更多的骨肉精华早融入汤中——即便如此,汤依旧是清澈的,只有浅浅黄色,和寻常菜汤看起来差别不大,吃起来却是极致的味道平衡,说不出来是骨肉鲜占了上风,还是芥菜甘苦压过了风头。
喝的时候只会觉得它们全是一体,用咸来举鲜,用苦来化甘,自有一种甘润的回喉感。
有这一筷子杂菜,一口咸骨芥菜汤,一下子就清了口,倒叫有人惋惜起来。
“哎!哎!好吃是好吃,早晓得过一会再吃——那黑叉烧滋味还能在嘴里多留一会!”
“唉,古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吃这一口黑叉烧,若不吃旁的,肉香也能三日回旋于唇齿之间!”
“水畔炙肉,山泉煮汤——我虽非名士,也风流一回了!”
众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夹菜,又各自留一碗汤在边上,等着后头拿来清口,因晓得肯定还有好菜,都不肯快吃,还在这里拿些酸话来打发时间,好用着嘴,使其不要那么馋,唯恐管束不住大吃特吃,胃被占了去。
正说话间,又上来一道菜。
香味在门口就飘进来了,却是一大盘子按人数上的妙龄乳鸽。
眼见那小厮拿了剪刀出来,陈夫子是宋记老人,吃鸽吃出了经验,吓得立刻拦道:“且慢!我那一只不用剪开——老夫拿嘴整只啃就是!”
他这般一说,桌上其余人都好奇起来,少不得问话。
“老陈,这什么吃法??斯文何在?”
“斯什么文!剪刀一剪,肉汁就流到盘子上了——我自有嘴,难道还要盘子替我接?”
这话固然是开玩笑,但满桌子人,谁没有嘴,先还有人嘀咕道:“不剪开,咬得动吗?”
但等看到陈夫子已经把整只鸽子往碗里搛,几乎人人也就跟着学了起来。
因此处没有炉子,那乳鸽乃是生炸,炸得油光发亮,通体介乎于红褐同焦黄两色之间,光看,就叫人口水欲滴。
同在食肆里的烤乳鸽不同,炸出来的乳鸽汁水更充盈,一口下去,肉汁是在嘴里炸开的,油香、肉香、卤香浓厚极了,肉又嫩,骨头都被料汁浸透,吮之奇香。
皮一破,肉汁就源源不绝往外涌,吸一口,品那浓香滋味,再咬一口肉,又有新的肉汁,简直忙乱极了。
陈夫子是老手,吃得还要万分小心,其余生手更不必说了,有那捉住鸽子腿一扯,一不小心力气使大了的,肉汁溅得一碗都是,急得凑嘴也来不及,只好在椅子下头直跺脚。
鸽子皮薄如纸,香极了,又因为它皮实在太薄,偏又不是琉璃皮,咬得轻易得很。
肉一进口,尝到滋味,立刻就有两个老头发出了惋惜的声音——这是手粗的两个,在可惜方才自己漏掉的那一口肉汁。
因要肉嫩,用的自然是更短天数的乳鸽,根本没多大,吃一只,哪怕再如何珍惜,也不过片刻功夫。
吃着吃着,一群老头还在吮骨回味,忽然不约而同,几乎同时间个个转头看向门口——却是闻到一股子浓浓的鱼鲞味,原是个小厮端着小砂锅进来了。
砂锅刚揭了盖,“啫啫”声更大,响个不停,那一股浓烈的香味就把整间屋子都灌满了。
那小厮忙道:“宋小娘子说,这道唤作‘咸鱼茄子煲’,里头下了咸鱼粒,略有一点油,请客人们小心肠胃……”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几乎无人去理会提醒,个个已经动箸。
咸鱼粒热油煸炒,自有一股霸道醇厚咸鲜味,茄子先煸炒,再焖煮,外层微微焦黄,里头吸饱酱汁,塌软似泥,自带有茄子独特的香气,但是又承接了咸鱼的咸鲜、肉沫的油脂,另又有蒜香、葱香、酱香……
浓香十足的一道菜,汁浓,虽然不腻,实实在在有一点油,吃一口,所有人都伸手去拿盛了米饭的碗,开始下起饭来。
大家都吃得痛快,唯有那汤老头见势不妙,却在心中生出着急来,忙不迭扶着桌子站起来朝外头看,一边看,一边提醒一桌人,道:“都别急,慢着点吃,先别吃饭啊——都留肚子来尝我钓的那鱼!”
——谁要理他!忙着吃菜都来不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老汤,不是我说,这汴河都浑成什么模样了,好容易钓到一条双脊鲤,还这么大,实在难得好运气,何苦浪费——不如把鱼带回家养上十天半个月再吃,不然指定一股子泥味!”
一同坐在池边半日,最后却颗粒无收的钓友立马附和起来,道:“正是这个意思,劝你你又不听,硬要把鱼塞给厨家,那小娘子拿到这一条腥泥鲤,还不知道怎么头疼——要吃你吃,这一桌好菜,我吃旁的都来不及!”
此人这般一说,一桌子其余人都觉得十分有理,不但把手中筷子动得更快,还有好心人劝起话来。
“老汤,你那鱼吃个意思得了,你也别老惦记着,难道旁的菜不好吃吗?”
然而此人话音未落,就又有人捧着菜上了桌——原是老汤的鱼来了。
盘是椭圆的大长盘,里头被请进去了一条完整的煨烧鲤鱼,鲤鱼炸成金黄色,带着鳞,小小翘着尾巴,通身都是浓稠酱汁,看在人眼里,宛然就是“你敢吃我吗”的挑衅。
一群老头,虽然有些怕泥腥,依旧遭不住,立时就个个举着筷子,抢着给那鲤鱼上一嘴课。
寻常鲤鱼惯来刺多,双脊鲤却不同,刺稍少,筷子顺着鱼刺往肚腹方向一滑,避开肌间刺,连鳞带皮和肉,一起拨拉下来一筷,混着热乎乎的香气,加一点白米饭,方才送入口中,就让人有一种幸福的晕眩感。
咸而鲜,甜中带香,靠着先拿五花肉来炒出荤油,用猪同鱼做亲家,葱姜蒜投香,又有酱油、盐、绍兴黄酒,加上少少一点饴糖调味,衬得鱼肉甜味更清楚。
鱼鳞、鱼皮炸得够香酥,花刀都没有打一下。
宋妙用的猪油旺火来炸,撵跑了泥土腥味,锁死了所有鱼香,肉上加肉,荤香四溢。
此时有一句俗语,唤作“宁舍三代亲,莫弃鲤鱼鳞”,鲤鱼鳞的滋味可想而知。
这条鱼的鱼鳞片片起翘,长久煨烧之后,外皮仍旧有一种酥脆的错觉,但是本身已经软了,析出的胶质又能糊住上下嘴唇,鱼肉则是极软,肚腹肉极嫩,稍上一点的位置带一点紧实,鲜香得很,裹着浓厚汤汁,实在叫舌头享福得很。
而最得意的,莫过于汤老头,他一边吃,一边要邀功:“怎么样!怎么样!这鱼腥不腥,有没有泥味!有没有?”
——谁要理他,忙着吃鱼都来不及!
菜一道又一道地上,吃到最后,人人饱得不愿动弹时候,见得小厮又端菜上来时候,竟是惧怕大过期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