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红拂夜奔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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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绵绵,开着越野在高速公路上跑,两边都是深绿色的山,听着首粤语老歌咿咿呀呀,也没什么高兴事儿,于是忽然就有了赴死的勇气。
“萧队,下坡限速!”
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萧泽回神,吸吸鼻子放缓了行驶速度。仪表台上的对讲机又响了,同事说:“萧队,前面的服务区要停一下,王老师想喝杯热茶。”
喝你妈喝。
萧泽没应声,伸手把对讲机关了。他换道准备驶向服务区停车,雨小了,顺手关了雨刷,后面跟着的四五辆越野相继停下,同事们从车里鱼贯而出。
萧泽淋着雨去超市买了包烟,看见王老师正在抱怨茶叶犯了潮。
“萧队,天黑前能不能到啊?”对方抬眼看他,随口问道。
“看限速路段有多长吧,一小时差出二十公里,能耽误不少工夫。”萧泽把烟点着,在屋檐下吐了口烟圈,“我带陈风连夜回,你们晚了就找地方住一夜。”
王老师一听“陈风”便没再说话,自顾自去接开水,萧泽也没想继续听对方说话,进入雨中径直走向了车旁。
开门上车,他靠着座椅抽烟,降下车窗后钻进来一股风,把烟味儿吹散了不少。他看着细密的雨丝,张口说道:“这烟呛得慌,比那年在滇南山区买的蓝包还难抽。”
他说完又吸了一口:“反正你也闻不见,凑合抽吧。”
最后一截燃尽,萧泽把烟头摁灭,然后侧身整了整盖在副驾上的外套,外套底下是个骨灰盒,里面是他的队友陈风。
再次启动上路,萧泽没忍住又说了一句:“你他妈救那个老傻逼干什么。”
他们地质考察队远出做过多少次研究,遇见过多少次危险,受过伤也落下过病,但大家都习惯了,一腔热血常年咕嘟冒泡,那点艰苦还不至于凉了谁的心。唯独总有四体不勤的领导时不时恶心人一把,比如为了一己成绩牵累整队。
甚至被下属豁出命救了,还他妈有心情泡茶喝。
天气炎热,快速腐坏的尸体无法运回,家属也无法第一时间赶来。在当地火化后,萧泽作为队长和朋友,把陈风的骨灰带回了本市。
近一个月的外出考察,家里的地面桌面都蒙了层灰,萧泽在陈家帮忙料理完后事才回来,一点收拾打扫的力气都没有了。
扯了块干净的床单铺上床,他倒头就睡。手臂上的伤口一直没处理,已经有些发炎,他浑不在意,没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窗外天亮又天黑,等又要天亮时,萧泽才醒。他迷瞪了片刻,然后起身去包里翻出了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一通敲打,毫无停顿地写了份辞职申请。
忽然不想干了,没劲。
高薪厚禄但是有点恶心,那就不他妈要了。
书房里的打印机叫唤起来,萧泽觉得那动静格外悦耳,不像在海边撒骨灰时的风浪声,总叫人眼红。他彻底醒了盹儿,把规规矩矩的三居室打扫干净,又洗澡换了衣服,去单位前还绕路洗了趟车。
刚进研究院的大门,看门师傅打招呼:“萧队来了,考察回来不是休两天假么?”
萧泽回道:“我不干了。”
看门师傅乐呵呵的,以为他开玩笑。
驶进停车区域,萧泽熄火后握着方向盘摩挲了两下,用了好几年的车,貌似还有点稀薄的感情,但也就那么两三秒而已。
一路大步流星,他直奔办公室递了辞职报告,连句寒暄都懒得给。院长先是有些懵,随后问东问西地挽留,软的不行才来了硬的,直接给他办了休假,辞职申请被彻底驳回。
萧泽不欲纠缠,正好手机也响了,显示着“姥姥”俩字,跟骂人似的。
“喂?姥姥。”
“你是不是回来啦,我昨天下飞机都夜里了,没顾上问你。”
“你又去哪玩儿了?”
“我去澳门赌了两把,把这月的退休金都输没了。”
萧泽拿上休假单走人,听着老太太在手机里叨叨,他家里没米没菜,干脆离开研究院后直接打车奔了一号博士宿舍。
博士楼的公寓是萧泽姥爷的,但是姥爷已经归西好多年了,只剩个不着调的姥姥。一梯一户,萧泽刚出电梯就听见了隐约的音乐声,开门进家,入眼就看见孟老太仰着头吊嗓。
空巢老人不是都抑郁么,这老太太怎么成天打了鸡血似的。
孟老太听见动静回了头,把音乐一关,接下来就要嘘寒问暖。萧泽心里门清,往沙发上一坐,二话没说直接打开包拿出来三万块钱。
顺便嘱咐道:“省着花。”
“我知道我知道,下个月发了退休金就还你。”孟老太把钱收好,“我也没想到会输那么多,明明头几把还挺旺的,澳门这个伤心地,我以后可不去了。”
萧泽问:“你不是跟团去泰国了吗?”
孟老太答:“先去的泰国,我还看了跳脱衣舞,忒热闹了,下回你也去看看。”
萧泽无语道:“你一个老太太看什么脱衣舞。”
“男的能看,老太太不能看啊?”孟老太瞅瞅钟表,“一个月没见,我瞧着你阴沉沉的,得喝两盅靓汤补补,晚上别走了。”
在博士楼睡了一宿,好汤好菜伺候着,萧泽放松了不少。但他一睡着就做梦,梦见出发前点数,陈风站在最前面归置行李。
梦见出事的时候,陈风跌进激流,直接撞死在礁石上。
萧泽猛地睁开了眼,可梦还没结束,他背着陈风回营区,在同事的哭声里,在王老师惊魂未定地长吁短叹里。
他染了满身的血水,鼻息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萧泽睁着眼做完了这场梦,然后了无睡意地捱到了天明。
祖孙俩出门晨练,到附近的公园门口分手,孟老太去公园吊嗓子、跳舞,萧泽沿着街慢跑。暑天二十四小时都热,随便跑几步就会流满身的汗,萧泽跑了五公里,像淋了场雨。
八点了,他沿着花圃往公园后门走,那边有间茶楼,他要和孟老太吃完早茶再回去。
孟老太跳完舞心情舒畅,正和舞伴张大爷边走边聊,张大爷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29”,说:“这会儿肯定轮到我了。”
“这还拿号呢,干吗去啊?”
张大爷神神秘秘地小声说:“算命。”
“真的假的,您别上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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