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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没急着将手还给他,把自己的僧袍披在他肩上,随后把他的腕子捏在掌心,揉捏着活血。

昨夜混沌一片,如一没能察觉封如故身上的异常,如今近了细看,他才发现不对:“你身上的……如何开了两朵?”

还有半朵红莲,在他脊骨上妖妖冶冶地半吐了蕊,开得又艳又娇。

封如故背对着他说:“好看吧?”

如一想要抚摸,想到昨夜封如故被摸到此处时痛爽的表情,立即缩回手来。

“还不是怪你?”封如故熟练地倒打一耙,“我意动情迷,我灵脉大动,才开了花。若是你再卖点力气,叫我全身开遍,肯定更好看。想不想看呢?”

如一虽然历经世故,于此事上却是头一回,被他揶揄得抬不起头来。

他想问封如故,知他心神癫迷,为非作歹,以他的修为,为何不躲?

若在以往,他定会猜测封如故心中有他,才任自己予取予求,不加反抗。

可现在的如一偏偏怕听到一个确凿的答案。

他突然胆怯了。即使他知道有十之八·九的可能性,封如故确实是顺水推舟、故意不抵抗的,但他开始害怕那十之一二的可能。

“待会儿去我院里,拿件衣服过来,我没带储物袋。”在被子里蒙过一遭的封如故似是从起床的怒气中缓过神来,重新变得牙尖嘴利,“大师可真行,下次大可以在娑婆剑法里加一招剥衣剑法。”

如一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抱歉。”

……为着昨夜的莽撞之举,为着今早的怠慢轻忽。

“得了吧,你抱哪门子的歉?摸了一圈,连裤子都不会脱。”封如故一张嘴就能气死人,“我说,你们寒山寺除了教人念经超度,就不教人之常情的啊?”

“人之常情”本是普普通通的四字,却叫如一耳朵红到滴血。

他在年幼时,随义父行走红尘,在年少时,在寺院听悠悠晚钟,他在经书里看多了“欲”之一字,却不知它究竟是何滋味,引得世人痴狂若此。

如一尚不懂“人之常情”,昨夜待封如故就已是敲骨吸髓,若是懂得……

如一惊觉自己自己在想“以后”,登时心神大乱,只顾低头取下那串造孽的红豆佛珠,表面冷静自持,心中兵荒马乱。

他说:“我不是出自本意。”

……然而连这话也不是出自本意的。

如一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更觉心慌。

“你当然不是出自本意的。”封如故说,“你中·毒了。”

如一沉吟。

要不是手疼,封如故真想敲一记他的脑袋:“你自己中招了自己不知道啊。”

如一说:“我知道。”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失控。

如一又说:“我在想,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中了毒。”

这下,换封如故沉默了。

师兄来时,青阳派显然是太平一片的。

基本可以断定,这一夜,发疯的只有如一一个。

二人到山中后,如一与浮春、落久、海净他们一同行动,他们三人安然无恙,而如一,只是比他们多用了一碟素果和几十杯酒。

问题是,丁酉派入的人没有特地针对如一、非在素果中下·毒不可的道理。

这么一来,问题便只能出现在酒上。

酒里若真是有毒,定是早被封如故身上的七花印以毒攻毒,化消殆尽。

不过,这样问题就来了。

封如故无法向如一解释七花印的事情。

在如一那里,这七花印只是带些花样的纹身罢了。

果然,如一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明明云中君也喝了酒。”

封如故总不好说自己毒入肌理,那点毒不算什么,打了个马虎眼:“或许是酒量的问题?”

他索性是睁眼说瞎话了:“我喝得不多,后头都是你喝了。”

如一直觉他瞒了自己什么,不过,毒的效果看来已经过了,而昨夜的一通混闹,他也无法再摆出往日的冷淡态度对待封如故,只得听了他的胡说八道,认真检视自己昨夜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注意到他肩膀上也留有自己指掌的青痕,如一怀疑自己昨夜是抱了一块豆腐,轻碰了碰,又招致了封如故一声吃痛的吸气。

“别使这么大力。我不禁摸。”封如故埋怨他,“你当我是你们寒山寺门口的石狮子呢?”

如一心神微微一动。

寒山寺门口确有一对石狮,取昆仑石造成,材质绝佳,栉风沐雨,已历百代,面目仍然清晰,意为“觉悟的众生”。

——然而,寒山寺虽香火鼎旺,那石狮也少惹人注目,静静坐在原地,无言无语。

毕竟人们上香拜的是佛祖菩萨,石狮不过是他们路过的一处装饰罢了,不会有人特地会注意一对狮子。

封如故曾到过寒山寺吗?

封如故背对着如一,心中淡淡地笑着,想着的是与如一截然不同的另一件事。

如一昨夜所做的一切都非本意,他知道。

他今早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犯了错后的紧张无措,他也知道。

即使如此,封如故仍是有些心伤。

……我有心。

我不是庙门口的石狮子啊。

只是这话封如故不会对他讲。

不是不想讲,是讲了没用。

将自己收拾出个人样子,又穿了如一带来的衣物,封如故向如一耳语了几句话,拾走被如一扯断的衣带,妥帖放入怀中,才慢慢晃出了房门。

刚走出小院,一处花荫里便传来了常伯宁的声音:“如故,你过来。”

不等封如故应上一声,常伯宁便转身入了花荫。

封如故知道常伯宁已经撞破他藏在如一房中之事,也知道师兄不会刁难自己,索性一摇三晃,跟得慢吞吞的。

在一丛绿藤下见到常伯宁时,他正从脚底下的一块白玉砖走向三尺开外的另一块,站定后驻足片刻,又迅速转回。

封如故看他这么转了四五圈:“师兄,你在干嘛呢?”

常伯宁抬起头来,软声道:“我在生气。”

封如故刚发出一声笑,常伯宁便叫了停:“不许笑。”

封如故马上双手捂住嘴,连连摇头,以示乖巧,只是掌上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是弯弯的笑意。

常伯宁走到他近旁来,正要问话,封如故便又嬉皮笑脸地去夺他的眼纱:“师兄——”

没想到,常伯宁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的手,静静望着他。

他说:“……我其实抓得住你的。”

每次,他都抓得住。

他只是喜欢陪封如故玩这种幼稚的游戏罢了。

封如故马上拖长了声音叫苦:“疼——”

常伯宁吓了一跳,松了手,撸起他的袖子,眼见他腕上青青肿肿,急得腔调都变了:“这……如何这样严重?”

封如故吐了吐舌头,粉色的舌尖贴着唇活泼地一探,轻易就能勾起人的怒火,叫人恨不得揽过来狠咬上一口。

常伯宁急起来,语速难免快了许多:“你,与他……你们两人,怎么能如此胡闹!”

“不是胡闹。”封如故简短道,“他中了毒。我也是。这青阳派中有鬼。……师兄,我要你帮我。”

常伯宁心疼之下,不及问责,只简短道:“你说。”

封如故问:“师兄,你来时是悄悄来的吧?”

常伯宁:“是,青阳山山主也许此时才知道我来了。”

封如故挽起袖子:“你跟他们说,你过来是做什么吗?”

“我没同那守山弟子说许多。”常伯宁说,“只说我有事来寻你。”

封如故一点头:“这便好。那些人耳目伶俐,也该发现师兄到来了”

下一刻,他直挺挺往前一倒,骇得常伯宁立即揽住他的腰:“如故?!”

封如故闭着眼睛,飞快道:“我中·毒了,夜半发疯,幸如一大师及时控制住我,连夜叫来师兄为我解毒。师兄你非此中良手,一筹莫展,只能逼我昏睡,再寻救治之法。”

常伯宁:“你这是……”

封如故睁开一只笑眼:“钓鱼啦。”

他又补充一句:“对了,师兄,若有人让你用这里的食水,接过来便是,一概莫用。”

将一折戏的剧情交代完毕,他放心地在常伯宁怀中昏睡过去。

常伯宁抱着他,心中纠缠着许多念头,拥紧他的手松了又紧,有想要查看他的身体是否被如一伤过的冲动,但他既觉得唐突,又觉得自己心态有异。

——之所以说心态有异,是因为他此刻心中泛着的,不是担忧的紧迫,而是难言的酸痛。

常伯宁苦恼地想,我是不是已然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