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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一时僵持。

为着不叫眼下情境更加尴尬,如一别开脸:“贫僧粗通岐黄之术。”

封如故并不接腔:“嗯。”

“……在外伤包扎上,也是有些心得的。”

“所以呢?”

如一已经快要被逗得羞愤起来,猛转过脸来,盯紧封如故:“云中君可需贫僧帮忙?”

封如故一眨眼睛,笑得仿佛嘴角有春风掠过:“那封二求求大师啦。”

最终,封如故还是进了如一房中。

尽管早知道封如故有可能未说出实际的伤情,在看见他掌心隐约可见白骨的伤口时,如一还是惊了一瞬。

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这是云中君所说的小口子?”

封如故机警道:“大师不可动怒。你若是在这伤上欺负我,我可要喊了。”

如一一颗心毫无预兆地紧缩成一团,难受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胡闹。”

封如故道:“胡闹一番,能换得大师担心,为我包扎,我也欢喜呀。”

若是旁人,做出封如故这一番姿态腔调,定会被诟病做作,可他偏偏能将这副作态做得迷人,叫人心软不已。

如一冷着一张脸:“是云中君求贫僧为你包扎。”

封如故确实是开心的,顺着他道:“是了,大师心怀天下,我乃天下之人,大师心中有我,也是应当的。那封二便受了这份殊荣了。”

如一知道封如故一条舌头生得刁钻古怪,放任他这样说下去,不知还要说出多少难堪话语,干脆不再多言。

二人面对面静静坐着,如一用随身携带的药酒轻轻沿着他掌心伤口涂抹开。

平素最爱撒娇的封如故,却像是那伤口并不长在他身上似的,只看看这里,望望那里,连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

相反,那伤活像是直劈在了如一心间,稍一牵扯,便是一阵钝痛。

如一简直像是在给自己的心上药,不敢轻,不敢重,是以他执着封如故的手,煎熬万分,却又不肯轻放。

一刻钟后,关不知在外敲门,说想与云中君论一论棋。

封如故知道,他还记着自己说他兄长关不用的棋艺是他没断奶的侄子所授一事,大概是想从自己这里扳回一局。

他笑了一声,便带着新包扎好的手晃荡出去了。

临走前,他指了指窗边小桌上摆着的龙眼:“我试过一颗,挺甜的。都吃了啊,别浪费。”

封如故走了,如一重又在桌边坐下,在满室药香中,看向封如故端来的一盘龙眼。

如一并不爱吃龙眼。

他修的是无情剑,体性却燥热如火,正如一座冰封的火山,外里冷若霜雪,内中滚烫炽热。

小时候,他只要吃了荔枝龙眼一类热物,喉咙就会疼。

只是义父喜欢吃龙眼,吃起来总是一碗一碗的,他便以为他家小红尘也会爱吃。

既然义父喜欢,小红尘便装作·爱吃的样子。

左右他话少,上火与不上火时都是一样的寡言少语,也不会惹得义父怀疑。

盘中被剥了壳的龙眼细嫩干净,冒出一层薄而晶莹的甜雾。但有几枚,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甲印,半月形的,是封如故在上不慎留下的印记,看形状很是可爱。

如一将那几枚分捡出,放在掌心,轻轻将自己修剪匀停的指甲与那印记相合。

随后,他做了一件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将龙眼的果肉一一剔下,只留内核。

昨日那红豆手串做了不妥之用,再佩戴已是不敬,因此,如一想着,将那红豆收起,用桂圆核做上一串念珠,拟作菩提子。

但他内心的别样心思,尚无人能知,就连他自己,也是模模糊糊。

……若是能找上一个人,谈上一谈也好。

这方被封闭的小院中,各人有着各人的心事,哪管院外的洪水滔天。

因着关不知之“死”,青阳山已被封闭,人人自危,流言窜动,有人说封如故毫无预兆地发了疯,有人议论封如故伤了二山主,否则何以向来和顺的大山主会如此震怒,还有人说,封如故早有入魔之相,不然道邪之称何来。

流言来源不明,却挑得阖山人心惶惶。

在人心浮动之际,夜晚也到来了。

按照约定,与封如故以移相之术更换相貌后,常伯宁揽镜自照,却是有些不忍:“怎么你每每以我的形貌出去,都是做好事,积功德,我却要败坏你的名声?”

封如故是个没正经的,拉着这张面颊揉弄一番,又摸一摸身下,嬉笑道:“师兄真是威武,每每都让封二赞叹。”

常伯宁面皮薄,登时羞红了脸,嗔他一声没正经,便提剑而出,准备去做封如故交代自己去做的“屠山”之事,好诱丁酉前来。

如一正在抄经静心,见封如故披月执剑而去,心思微动,搁笔起身。

他并未跟着封如故出去,在院中驻足,望了他的背影许久,抬步去了常伯宁所在的主屋,叩响了房门:“义父……”

屋内无人应声,他便推开了门,在房中见到了正歪坐在床边,长发散落如瀑,翘着脚看书的人。

不知为何,十年未见,如一总觉与常伯宁有了众多说不出的隔阂,今日见了,其情,其景,其人,竟一如十年之前,感觉丝毫无错。

那人也露出讶然神色,想不到如一竟会在此时登门来访,合上书道:“怎不在屋中好好歇息?”

如一抿一抿唇,总算下定了决心:“义父,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谈一谈。”

义父掩卷,习惯性地抬手,用大拇指轻刮了刮自己的鼻翼:“何事?”

如一注意到了这点,心间砰然一动,更觉自己回到了十年之前,仿佛义父从未离开,一直与自己行走红尘之中。

年少时,如一有任何心事,都会与义父商谈。

后来没了义父,他便学会将心事一点一滴化消。

如今,面对这样的义父,他重新有了倾诉之念。

他稳一稳心神,难得坦诚道:“回义父,是封……云中君之事。”

床上之人将一缕发丝绕在指尖,一圈圈旋着:“……嗯,你说呢。”

如一吁出一口气,据实以答:“我对他,有些不寻常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