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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的阶级而言,那绝对算是自甘堕落。

“为什么啊——”单飞白又拖长了声音,是宁灼平时最烦的撒娇腔调,落在耳朵里,反感的感觉却没有,“小时候遇见了你,我看着你的眼睛,总在想,宁哥那么骄傲,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呢?和我看到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吗?”

宁灼:“看到了吗?是什么样子的?”

单飞白并没有正面作答。

他爬到了和宁灼一样的位置,可他眼里看到的并不是什么灿烂又热闹的新世界。

被他看进眼里的,始终只有一个宁灼。

骄傲的、不可亲近的、又意外地心软的宁灼。

宁灼一直是老样子,没有变。

变的是他单飞白。

眼看单飞白不肯说实话,宁灼当然也没有把自己心中早有雏形的计划告诉他,只简略道:“我要做的事情有可能会害死你。”

单飞白扬眉,心里涌起一点难言的沮丧:“所以不让我参与吗?”

“没有。需要多问你一句罢了。”

宁灼单手搭在桌边,“……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既然是共犯关系,就注定是同生共死了。

闻言,一阵热潮直涌上了单飞白的脸颊,让他眼下的电子横纹一阵失序地闪烁。

宁灼嘲弄他:“怎么,怕了?”

单飞白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好让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被压在掌下,不要那么早出卖他的心意:“……死了埋在一起吗?”

“谁知道。”宁灼耸肩,“死无全尸倒是有可能。”

单飞白点点头,嘴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

他心情大好,也没有纠正宁灼言语的漏洞:

从前,他答应过自己的,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上。

步步试探间,空气隐约有些升温。

宁灼摩挲着莫名发热的左手关节,想,暖气还是开得太足了。

打断了这样好的气氛的,是外面狱警的呼喝声:“放饭啦——”

本部武的出逃,将高级监狱区原本的内部平衡和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骤然打破。

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白盾”上层再想装聋作哑也是不能够的了。

本部武出逃的第三天,高级监狱区的饭食就彻底回归了监狱的平均水准,也不再由狱警毕恭毕敬地送到每间监牢,需要他们到公共食堂排队领饭。

听说再过一周,他们还要被安排去踩缝纫机。

过惯了将就日子的宁灼对此毫不在意。

单飞白娇气挑食不假,可这些日子每天一杯的胡萝卜汁灌得他生无可恋。

如今骤然停掉,他连吃饭都有了胃口。

真正苦不堪言的,是那些吃惯了好饭好酒的犯人们。

他们用各种粗野的语言,咒骂本部武贪图快活,害得他们的好日子到了头。

这些天下来,刑期还有三四年的犯人都是长吁短叹,低落抑郁,更别提那些被判了十年二十年的,情绪崩溃了好几个,哭天抢地地说让他们熬这样的苦日子,还不如枪毙来得痛快。

听说那位被没收了所有美酒的汉斯少爷已经有了戒断反应,手直发抖,连勺子都握不稳当,吃一口饭能撒一半。

至于那个日常磕嗨的高尔夫球爱好者休少爷,已经在涕泗横流和百蚁噬心的毒瘾折磨下,把自己一裤腰带吊死在了盥洗室门上。

高级监狱区的一片混乱,自然也牵动了外面的世界。

宁灼他们尚不知道监狱外银槌市上城区由此而生的涌动暗流。

他们只需要在旁看戏就行。

再有一周,他们拘役期满,就可以刑满出狱了。

……

另一边,查理曼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了结得不大干净,因为并没能亲眼见到本部武的尸体,总不大踏实。

但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现在,水彻底被搅浑,所有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漩涡搅弄得晕头转向,没人再有心力去盘问他枪击拉斯金的真实原因。

闹出一件更大的事来掩盖自己的丑闻,尽管冒险,就结果而言,还是相当划算的。

查理曼心情好了许多,也终于有心情回家瞧一瞧了。

查理曼到家时,迎接他的只有管家。

他张望了一圈:“夫人不在家?”

管家恭顺地回答:“是。”

得到这个消息,查理曼的心神愈发松弛。

这数十个提心吊胆的日夜里,他几乎没有一天着家。

一方面,他要接受调查,不和家人接触,是不希望牵扯到自家夫人,以免把她也拉下水。

毕竟一旦细查下来,她也不干净。

另一方面,是查理曼无法面对妻子的眼睛。

查理曼清楚,小金中了那种烈性毒药,还是直接注射进血管里的,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

他射烂小金的脸,纯属被逼无奈。

可他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胸口一抽一抽地闷痛不已。

更别说他那爱子如命的妻子了。

她不在家,总算是避免了相见的尴尬和伤痛。

接过查理曼脱下的西服时,老管家的手掌微曲了一下,牵扯到了骨头,隐隐一痛。

他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吃了宁灼那钉穿手背的一刀,治疗得再精心,痊愈效果也不如年轻人好。

天气一潮冷,他的骨缝里就冷飕飕地疼。

老管家养尊处优了半辈子,早活过了银槌市人的平均年龄52岁,正是要功成身退、安享晚年的时候,手上却被戳了这么个上下通透的窟窿。

恐怕这点伤痛要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进棺材了。

他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已经深深恨上了宁灼。

查理曼抿着蜜茶:“姓宁的这活干得挺漂亮。”

老管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语调掌握得恰到好处,可以理解成附和,也可以理解为不屑。

查理曼察觉这蜜的品质不大好,咂了一下嘴巴,不大满意地放下了杯子。

在咂嘴之余,他突兀地提起了一个话题:“听说‘海娜’的老大姓傅。叫傅什么?”

管家思索一番:“不知道。的确是没听人说起过他的全名。”

答过之后,管家这才反应过来,心间一喜。

——查理曼先生这是要下手收拾宁灼了!

果然,查理曼哦了一声:“也就是说,外面只知道宁灼,不知道姓傅的。”

他慢悠悠地抛出了一个问题:“那这姓傅的心里,难道就没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