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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在单飞白刚刚动作起来时,门外有人笃笃地叩响了门。

宁灼心神猛然一动,挺直了腰杆,转动了扶手椅,面朝向了门的方向。

好在他的桌子是个半封闭的空间,单飞白轻而易举地藏到了桌下。

这回进来的是两名务实派,分别是“海娜”和“磐桥”的代表。

他们两个是留守在基地里的,这些时日来,已经悄悄打好了关系。

作为技术人员,他们此行是来讨教一些船只设计的想法的。

宁灼的腰背拔得笔直,却始终有一种错觉:他的腰撑不住,他整个人要从椅子上滑出去了。

每当有这样的幻觉袭来,他就猛地一挺身,才发现自己仍然坐得笔直,只是额上稍稍见了汗。

宁灼握着椅子扶手,微微闭着眼睛,像是在听,但全副的力量都集中在声带上——不能出声,出声就完了。

单飞白却不管这些,继续无声地动作。

他的每一个吮吸都放得很轻,因为缓慢,所以伺候得格外精心。

而他的体温很高,头脸和口腔是统一的热。

宁灼从来没这么热过,只能用脚踩住他的肩膀,脖颈微微后仰,借着应答对方问题的间隙,发出了一声隐忍的认可声:“……嗯。”

他睁开眼,平静地赞美道:“挺好。”

对面的两个年轻人难得受了宁灼夸奖,不由得越加卖力,给出了好几个不错的设计思路。

单飞白之前的那些积累,盖桥是杯水车薪,建船却是绰绰有余。

至于技术人员,他们会在尽量保密的前提下聘请,如果“调律师”愿意当中间人,寻找可用的资源和人才,那是最好。

在提建议的同时,他们也注意到,宁灼的面色是白里透红,那种天生而来的脆弱美感,在这点红意的衬托下被放大了无数倍。

可他们的全身心都放在了那条还未成型的船上,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可疑,在他们的脑子里转了一个圈,就飘出去了:

宁哥气色看上去真不错。

……

而从马玉树那里收到钱的江九昭,又有了干活的动力。

但他跟踪观察了一阵,发现本部亮被“海娜”铁桶一样地看守着,的确不好下手。

所幸马玉树交过钱后,就蔫头耷脑地离开了,说是给他三个月,一定要把本部亮抓出来。

左右距离死线的时间还长,江九昭也乐得继续在外围敲边鼓。

时间渐渐过去,查理曼是销声匿迹了,听说还在里面接受调查,没有出来。

这位旧日的财神爷是真的从神台上跌落,恢复了泥偶之身,跌了个粉碎。

还没等江九昭琢磨出要怎么敲碎“海娜”这个硬蛋,把本部亮从里面抢出来,他倒是先多了个意外收获:“海娜”最近挺忙碌,却不是在忙着接单。

他们的业务工作几乎是完全暂停了,目前只接短期的小单。

而不管是资金还是人员的流动性,“海娜”和“磐桥”都比以往快了许多,似乎是正在规划一个大动作。

江九昭当然没打算一个个追着这些外出办事的杂鱼杀。

想要直捣黄龙,就得一鼓作气,麻痹他们的神经,让他们觉得周边安全最好。

但是,两月之后,江九昭还没动手,“手套”却找到了他。

“手套”开门见山地问:“‘卢梭’AB队一起出动,有多少人?”

江九昭摸了摸鼻尖:“加上这段时间的减员……一百三四十来人吧。”

“手套”哦了一声:“我给你添上两倍。目标是‘海娜’,还有‘磐桥’——全部歼灭,做得到吗?”

江九昭眼睛一亮:“哟,又有大生意?他们可真招人恨。”

江九昭正有些发愁自己人手不足,强攻会有些勉强,如今“手套”主动提出给增员,他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次开价多少啊?”

“……没有钱。”

“手套”扭了扭自己肥胖的手指,双手交互握紧,抵在了下巴上:“是瑞腾的任务。……官方给的。”

江九昭轻轻巧巧地跃上了桌子,和人高马大的“手套”对视了:“……我说,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手套”的视线对准了他,向来柔和的神态却显出了几分阴鸷:“你想知道?”

江九昭吐出一口气:“你说把人调配给我,我就是总指挥。我得弄明白为什么。是不是他们特别危险?他们是不是研究了什么高杀伤性的武器?是不是把核武器手搓出来了?……我不能不明不白还没有钱地替人冲锋陷阵。不然,我攒下来的那些钱没有人花,那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

“手套”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他们想造船出去。不能放他们出去。”

江九昭眉头一掀:“就这?”

他还以为他们做了多么祸国殃民的恶事呢。

江九昭提出疑问:“为什么?他们像‘哥伦布’号那票人一样,死在海里不挺好?外面的世界多危险,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出去,没有后勤,没有补给,不就是纯纯的找死?”

“手套”抬起眼皮,答道:“外面的世界,的确很危险。但不是没有人。”

“184号定居点,曾经有人发过信号来。”

江九昭的动作停住了。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盯死了“手套”:“……什么时候的事?”

“手套”作思索状:“记不得了,我的师父死前不久跟我说的,大概得……五十多年前吧。”

“信息最早是interest公司收到的。几家大公司的高层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商议过后,给了他们回复:

不要靠近。”

“手套”吁出一口气:“我们告诉他们,这里资源匮乏,但勉强能自助,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打劫。如果他们擅自进入距离银槌岛一百里范围,我们就会马上采取无条件、无边界的自卫。”

说罢,他又看了江九昭一眼,笑道:“你以为瑞腾公司的钻井开得那么远,是为了开采液金?……为了放哨罢了。”

江九昭默默吞了口口水:“他们真想来打?”

“谁知道呢。”

“手套”和颜悦色道:“单看信,他们倒是很有诚意,说是他们上岛的前几十年在搞基建和农业,因为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他们实实在在走了很多弯路,才慢慢发展起来,问我们是否还安好,有没有通商互航的需求,说是百年前的人没了亲人,后代或许还有机会相认……说了很多,还寄了种子来。”

江九昭彻底沉默了,手掌无意识地攥紧。

……除了银槌市之外,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别的人。

原来,原来银槌市的人不是孤零零的、无处可去的。

如果在银槌市实在活不下去,银槌市的人是可以有第二个地方可以投靠的。

还没等这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底里蔓延开来,江九昭就自行将它掐灭了。

“手套”轻声问他:“你想出去吗?”

江九昭低下头,巧妙地回避开了“手套”那带有一点试探和杀性的眼神。

“我才不出去。”江九昭说,“我挣的钱在这里才有用。我希望银槌市万年太平,我的钱才花得出去。”

“手套”笑微微地看向江九昭。

他用这个秘密,彻底把江九昭锁死在了“卢梭”,就像师父告知了自己这个大秘密后,自己就不得不永远为他服务一样。

这是一个对忠诚度的小测试。

一旦有异心,江九昭就会马上被围杀。

“手套”藏在桌下的右手食指,从激光枪的激发装置上挪开。

他问:“小老九,确定接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