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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黛站出来:“不可能的,陆姩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和她都吃了蘑菇,大家一起吃的,你们有什么不舒服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一人嘀咕:“是不是还没有发作?”

陆姩慢条斯理地说:“大家都无碍。只有马水蓉一人有事。”

马水蓉跳了起来:“是你下的毒!有没有解药?你杀人,你竟然在东五山杀人!我要报给狱警。”

陆姩:“然后呢?你人死了,狱警再把我关十几年,你觉得很爽吗?你可是死了啊。”

马水蓉:“真的是你干的?”

陆姩轻笑:“你进得了东五山,怎么这么天真?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你到现在还不清楚?”

马水蓉抖着唇:“有没有解药?”

陆姩坐到铺上,抱起膝盖,又是那副娇弱可人的模样:“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唯有攥紧人命才能制胜。你再猖狂也斗不过我。”

马水蓉的脸涨红了,一是因为情绪,二是因为体内的反应:“有没有解药?”

陆姩:“你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马水蓉倒是明白了,猛地跪下来,朝着陆姩磕头:“我有眼不识泰山,从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们,我要解药。”

“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再有下一次,你就直接葬在东五山吧。”陆姩拿了一个小药丸,“吃下去,过几个小时就好。”

马水蓉:“要几个小时?”

陆姩:“你如果觉得慢,那就去叫醒狱警或者管监婆子,联系医生。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到去见医生的时候。”

马水蓉接过药丸,立即灌了下去。她摸脸还是红的,仍然冒汗:“如果天亮的时候我还没有好,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陆姩不理她,侧身闭眼休息。

马水蓉满腔愤怒,但技不如人,不敢造次。

第二天中午。

李黛问:“陆姩,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陆姩笑了下:“鸡腿菇配酒,会引发酒精中毒。一般来说,需要几个小时才能缓解。哪有什么解药,我给的是一颗治疗跌打损伤的小药丸。骗骗马水蓉罢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毒性的?”

“从书上看的。”当初对付吕恺的时候,陆姩想过好几种方法。不料,最后是他先起杀意,她才用了火。

李黛:“以前我们村子有过一件怪事。一个村民抓了一个小香螺,没多久就死了。村子二十几个人在几天之内全没了,都是喘不上气憋死的。村长说海上有螺神,是我们冒犯了螺神,所以受到惩罚。我们建了一座螺神庙,供奉那个小香螺。后来吧,村里来了一个人,见到小香螺,说那个叫芋螺,有剧毒。我才知道书上有好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可惜我只认字,却没有太多学识。”

陆姩:“我教你读书。”

李黛抱了抱陆姩:“你最好了。”

监区的日子变得平静。一天天的报纸,却预兆着外面不太平。

上一个月,董孟打算里应外合来劫狱,然而并非天时地利,计划不得不放弃。

李黛很久没有收到家信,直到见到报纸才知,她的家乡已被日军攻陷。

李黛哭了很久,细细讲起家中的亲人,她问:“陆姩,你的家人呢?”

“父母早早走了。我之前寄住在一个私塾。后来私塾的先生年纪大了,生病离世。我到上海读书,遇到我的男朋友。他……”陆姩顿一下,“也走了。”

李黛嚎啕大哭:“我们都没有亲人了。”

陆姩望向北坳山的方向:“他们永远在我们心里。”

夏天,北平沦陷。

日军进攻上海。

一个本就不平静的阴天,东五山突然响起了号角。狱警和犯人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变得模糊。没有“大赦”的命令,但在混乱之中,犯人向外奔跑,管监婆子也向外奔跑。

“东五山要变成日占区了?”李黛面色惨白。

马水蓉叫着:“我们是不是要投降?”

陆姩冷冷地说:“如果投降,我们只会成为日本人的狗。”

场面混乱。狱警们再如何维持秩序,都抵不过恐慌逃窜的人。

典狱长下令,迅速转移犯人。有了这一道命令,众人才有了方向。

典狱长站在高台:“全部排队。”

李黛宁愿被关在监狱,也不愿意面临战争。只是,拥挤的人群冲散了李黛和陆姩相握的手。李黛被人群推着走,回头大喊:“陆姩,快跟上。”

李黛跑得前,轮到她的时候,狱警说那辆军车还能挤下两个人。李黛要等陆姩,被后面的一人推开。李黛死死抓住大箱板。

陆姩远远望见:“李黛,你快上车!”

李黛大喊:“陆姩,我要和你同一辆车。”

陆姩来不及奔过去,只能站上高台阶:“千钧一发之际,别犹豫。李黛,你跟着大家,跟着大家更安全。”她这时是这样想的,人越多,越安全。

狱警敲着棍子:“上不上车?上不上车?”

陆姩扯开嗓子:“我们将来再重逢。快走!”

眼见其他人要占据车里位置,李黛不得不爬上了车,她挥手:“陆姩,我等你!”

陆姩看着军车远去,掉头去到另一监区。这里大门敞开,锁链被砸烂,关押在里面的革命党已经逃走。

她松一口气,放下心。

铁门大开,那些觉得自己排不上军车的人疯了似的向外冲。

典狱长朝天空开了三枪:“没有多余的军车了,剩下的明天再走。”

犯人们哪里听得进去,争先恐后。谁知道明天是不是日军就攻过来了,多留一天多一份危险。

眼见局势失控,典狱长面色严肃,下令射击。

“突突突”的枪声响起,倒了几个人之后,犯人们夺枪反杀。这时,人群里敌我不分。子弹射空了,双方进入肉搏阶段。穿着囚服的人,穿着警服的人互相打架,互相争夺。一个犯人抢了一辆军车,跳上驾驶位就要开车走。一群人追着。

陆姩憋紧一口气,直奔东五山门外。她一眼见到彭安的车,坐上去,握紧方向盘,手心直冒汗。她不大开车,但管不了这么多,只能放手一搏。

她听见越来越近的吵闹,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彭安晚了一步。

他刚刚安排了陆姩的转运,东五山就突发状况。

陆姩的车尾消失在尘土时,彭安的车开进了大门。

他下车,拉住最近的一个狱警:“陆姩,C307,她在哪里?”

狱警的头上被砸出了血,晕沉沉。凡是拦路的就是敌人,他挥着拳头朝彭安砸过去。

彭安闪过,丢下这一个狱警。

出来的犯人穿着和陆姩一样的囚服,却不是她。那些惊慌的,恐惧的,一张一张脸在面前闪过,就是没有彭安要找的人。

他转头见到躲在树下的管监婆子。

管监婆子崴了脚,走不动,这时见到面前有一个阴影,她惶惶抬起头:“长官。”

彭安问:“陆姩,C307,你有没有见到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管监婆子紧紧抓住手里的钱袋子。她抖个不停,头发很乱,她来不及梳理就跑出来了。除了钱袋子,她还拿了一支长烟枪,背了个大包袱。包袱沉甸甸,把她的肩压得沉下去。

“女子区的人都跑了吗?”彭安又问。

管监婆子哆哆嗦嗦:“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彭安突然见到几个倒地不起鲜血淋漓的人,他立即上前一一辨认。

幸好,不是她。

彭安逆着人群往监区方向。

一个狱警认出了他。狱警好歹从彭安手里收过十几个大洋,良心尚存,说:“长官,你来干什么啊?逃吧,日军要打过来了。”

彭安:“C307在里面吗?”

“里面没人,全跑了。”狱警说,“他们跑得比我还快,监区已经空了。长官你别去找,典狱长刚刚安排了转移,C307也许已经坐上军车了。”

彭安再出来,发现去年停在这里的那辆车已经被开走。

她很聪明,肯定第一时间跑了。

可他的衬衫下直发凉。

大热天,他冒的居然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