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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灯扫过一片雨水,又遇到了障碍。

张均能踩了刹车:“好像是大雨把山上的泥沙冲下来了。”

车子滑行。车灯照出淤泥里的一个人影,穿着一身的黑。

陆姩可熟悉那件黑色雨衣了:“他也没走成。”

孔净远的嘴里在喊什么。雨水能盖住杀人的声响,他这浅薄的呼救当然传不进车里三人的耳朵。

张均能停车:“我下去看一看。”

孔净远的腿陷在泥里,他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却挪不动半分。他以为自己喊出的是咆哮,其实只是无力的呼喊:“长官,长官救我。”

张均能猜测孔净远是凶手,但没有证据。万一他判断出错,这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他袖手旁观就是见死不救了。

“长官。”孔净远的伞早已不知去向,他浑身被泥沙溅得污浊。

“你跑得真快,一下子就没影了。”伞下,张均能的脸模糊不清。

孔净远吐了吐嘴里的沙子:“长官,我跑得不快呀,我一转身就不见你,我还担心你呢。”

死到临头还不忘狡辩。

张均能半低身子,伸出手去。

孔净远扶住他的手:“长官,我太沉了。”

“我拉你出来。”

孔净远的腿被淤泥压实,而双手则被张均能拽的几乎要脱臼,浑身发疼,嘴上除了“啊啊”,也喊不出什么。终于,他从泥里出来了。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他雨衣之下已经湿透,一片冰凉。

“谢谢。”他大喘着气,“谢谢。”

今天不是黄道吉日,这一条山路多少年没有过泥石流,偏偏被他撞上。

“四处都是山,上面可能还有泥沙。如果再冲下来,孔先生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张均能说,“要到明天天亮才有人发现这里的状况,我们回去刚才的山洞比较安全。”

孔净远抹了一把脸:“谢谢长官。是我没有听你们的话,是我自作自受。”末音像是有了哭腔。

张均能背起孔净远,来到了车旁。

“柳小姐,不如你坐到后面来。”彭安可不愿和孔净远同坐。

“嗯。”彭安是最孱弱的,而且他是目击证人。陆姩担心孔净远耍阴招,挟持彭安当人质。

孔净远被搬上了副驾驶座,瘫在那里:“我的腿动不了了……”

张均能擦了擦雨水:“先回营地再检查伤势。”

只有刚才坐在车上纹丝不动的那两人,稍微不那么狼狈。张均能自己也是浑身湿透,水珠全卸在汽车座椅上。

彭安的这车怕是要报废了。

四人回到那一个山洞。

“如果不是你们,我今天晚上就要命丧黄泉。”孔净远苍白着脸,唇上毫无血色。双腿无力,他不得不倚靠在石壁上。

张均能:“孔先生,你的腿应该是被压伤了。这里没有医药箱,只能明天天亮再送你上医院。你今晚辛苦一点。”

孔净远:“谢谢长官。”

张均能重新点燃木柴:“委屈柳小姐在这里过夜了。”

山洞没有床。只有一张矮凳子,真要躺那也是躺地上了。

陆姩柔声低语:“谢谢你们能来,否则我可能一个人困在这里,也不知道山中有没有野狼山豹。”

“柳小姐。”彭安说话总是要先咳两声,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们……我们……保护你的……”

她娇滴滴地说:“承蒙二位不嫌弃,能够遇见你们是我三生有幸。”

彭安只觉喉咙一梗。要比男女方面的演技,他和张均能差了一大截。于是他沉默。

张均能清秀的脸上满是笑意:“小姐在我心中的意义,何止是三生有幸。”

彭安又咬牙,怎么净是些厚颜无耻的人?他去门边赏雨。

孔净远抖抖身子,向后蹭蹭,把和二男一女的距离拉得更远。

戏演到现在,他没有露出任何关于凶手的信息。陆姩突然过去彭安的身边。

彭安贴紧门板:“柳小姐,你不去张巡捕那边?”

“张巡捕身强体壮,就算遇上山洞崩塌,他也没问题。”

彭安:“……”这意思莫非是在说,他不行?

她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他只能咳嗽:“其实我……”其实他没有那么孱弱。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

彭安活到现在,从没和女人拉过手。他只觉手心汗津津的:“柳小姐,说话就说话……不要拉拉扯扯。”为什么随便丢手绢?有这个女人在,他时时都要揣一条帕子。

“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你跟我去拿。”

“不如让张巡捕跟你……”

她狠狠捏一下他的手,威胁说:“去不去?”

彭安不敢反驳。

“来。”陆姩松开他,推开门板,撑伞出去。

彭安拿起另一把大伞,沉默跟着。他狠狠在裤子上擦手,擦了好几下。

车里装了不少水,又沾上了脏兮兮的污泥。两人坐到后排。

彭安问:“你落下了什么东西?”

“彭安,我有话跟你说。”

听这轻柔的口气,彭安很不自在。“只是出来说话?这对张巡捕不大好吧,陆小姐,你要雨露均沾啊。”

“闭嘴。”陆姩又捏一下他的手。

彭安:“……”不要动手动脚!他挣脱了,双手交叠。

“接下来的话,我只能说给你听。”

彭安:“……”他俩的关系有这么私密吗?

“我觉得张巡捕的直觉很正确,孔净远就是凶手。孔净远在现场不留线索,应该是很冷静的人。就算我们继续在那里唱大戏,恐怕也没有办法令他失控。”

“嗯。”彭安已经贡献了最真诚的演技。

“他留给你的伤,我让他几倍还回来。”

“你要怎么做?”向来是彭安算计别人。这是第一次,他被别人纳入羽翼之下。

“我有一计。”她唇角含笑,“彭安,我来替你出一口恶气。”

滂沱暗夜,她却熠熠生辉。

彭安看着,一时收不回目光。一个连东五山都困不住的女人,如何才能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