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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后,天又飘了雪。

那对小夫妻走后,他们就成了这家唯一的、名副其实的贵客。

在内蒙做客是很幸福的事,主人都是由衷的,让人无法抗拒的热情好客。

归晓上次和小蔡来,也是在路上遇到根本不认识的一户人家,只问了个路,就被拉进去塞了一碗奶茶,还有一把肉干,弄得她极手足无措。

眼下这段晚饭又是,幸亏她是女的,不用被一直劝酒。

可路炎晨完全逃不掉。

那个早晨和路炎晨闲聊的老人家,劝起酒来,绝不含糊。归晓也听不懂他话里大部分内容,眼见路炎晨不停喝,推都推不掉。

身边小孩子拿着遥控器,从蒙古电视台跳到央视,又跳回来,两种语言不停切换着,被路炎晨那个战友骂了两句,调回到归晓能听懂的台……归晓撑着下巴,肩挨着路炎晨的的手臂,看他手里的酒碗被倒满,喝干,再添满。

他衣袖口早撸到手肘上,烫人的皮肤,一遍遍摩擦过她的手臂和肩。

归晓只觉得自己的心随那一波波漾开的酒水,也荡开了涟漪,悄声说:“少喝点儿。”

路炎晨若有似无地笑着,摸出在震动的手机。

陌生号码。

他想了想,猜不出是谁,和还在举杯要敬酒的老人家打了个招呼后,出去接了电话。

他战友难得能和归晓单独说两句话,立刻搬了凳子凑近:“嫂子,你和晨哥怎么认识的?”“初中同学,他读高三时候我读初三。”

他战友更是来了精神,让归晓讲讲做学生时的路炎晨,归晓凭印象回忆,讲了不少。

半个小时过去,厚重的防寒门帘才被重新掀开。

路炎晨示意她出来。

归晓疑惑看他,推开椅子出去。钻出门帘就被迎面风雪吹得打了个冷战,路炎晨将她的围巾拉起来,绕了两圈后,将手机倒转过来,递给她。

归晓没懂。

“你父亲。”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路炎晨又将手机递了递。

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机落到她手中,路炎晨也没旁听的意思,绕过帐篷,狭长的黑影慢慢消失。归晓一念间想了无数的原因,这个电话是怎么找到他的,而父亲又说了什么,最后将这段通话的结尾交给了自己。

她平静了会儿,将手机放在脸边,停了几秒后方才叫出声:“爸。”

“晓晓,”那头的声音沉稳而又严肃,“我和他谈了几句。”

她背过身去,避着风。

电话时间不长,大意是潘浩前些天带着不少礼去给父亲拜年,提到了从内蒙回来的路炎晨,那对小夫妻是当喜事说的,可对归晓父亲来说他的名字非但不陌生,还有着让人不好的印象。于是就有了这个电话,归晓早就有觉悟这件事迟早有公开的一天,就是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仍旧这么不留情面,直接找到了路炎晨的电话。

那边说了一大套的话,归晓都不出声。

直到父亲提到了他为什么离开部队,声音明显沉了不少,让归晓去自己问问清楚,路炎晨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离开部队的。要不是立过大功,又有人一直帮着说话,怎么可能特招去训警,可好不容易定下的机会,他又不想留在内蒙,要回北京了……

父亲话语中有极大的不满和不屑:“晓晓,他再找你,你以为还有感情吗?就是因为他想转业回北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还记得你赵伯伯的女儿吗?就是太单纯……”

“他不是这样的人,是我找得他,”归晓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准确说,是我死缠烂打,求他和我和好的。”

可电话那头的人仍旧和过去一样,从不会顾虑任何人的处境和感受,只强调绝对不会同意他们谈恋爱,结婚更不用想。对归晓父亲来说,路炎晨和多年前没什么两样,过去是个一无是处、毫无志气的小子,只能靠去当兵混日子,这才好不容易混出点样子,又被打回原形,烂泥扶不上墙。

和过去一样,就想通过和归晓在一起改变人生。

归晓一句话没争辩,断了线,窒闷感压得她喘不上气。

在她和父亲讲电话的前面半个小时,他和父亲说过什么,听到过什么,她根本想象不出,或者是不敢太深想。

雪太厚,走不快。

她绕了个大圈子,气喘吁吁地扶着一个没人住得蒙古包外墙,终于看到路炎晨就拽了早晨看日出的那个长凳上,在拴马的棚子旁坐着,微撂着右腿踩上木栏杆。

看着远方,安静抽烟。

归晓冻得不行了,跑出去,将手机塞进他棉服口袋里,从他身后环臂抱住他,悄声问:“这里信号不好,你刚才……也是这样吗?”

路炎晨没说话,将烟尾咬住,把她的一双手合在掌心里揉搓着,给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