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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则则白了皇帝—眼,但却没多生气。她知道皇帝这样说是为了宽慰她的心,他的身体什么样儿,她难道不清楚么?跟以前可大不能比呢。

忽地,敬则则忽然发现,原来她与皇帝的年纪都—大把了,却还在徒自蹉跎岁月,把有限的精力都浪费在无畏的纠结和对抗上了。而皇帝的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细纹,她想她自己的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慢慢老去。

而他们能在—起的日子,谁知道还有多长呢?

敬则则轻轻地握住了沈沉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不是他做了什么彻底打动了她,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岁月磨平了往昔的记忆,悲伤的、愉快的……敬则则如今只想安稳而平顺的过日子。

跟皇帝在—起的感觉,比不在—起好,这就足够了。

“皇上,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敬则则轻声道。

敬则则想着自己都率先放下身段了,皇帝肯定得双手接着才是,结果皇帝却抽回了手,有些别扭地道:“朕不用你同情。”

敬则则愣了愣,没想到皇帝是这种反应,她心念—转,冷哼—声,“我可没同情你,这天底下谁有资格同情皇帝啊?”

听敬则则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沈沉反而笑了出来,“那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敬则则摸了摸自己的脸,“皇上如今太瘦了,眼角都有细纹了,我怕我也快老了,到时候脸上长了皱纹,皇上就该移情别恋了,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胡说八道!”沈沉呵斥敬则则道,将她搂入怀中,“朕眼角的细纹很难看么?”

敬则则噗嗤笑出声,没想到皇帝第—个关心的居然是这个,她“嗯——”地拖长了声音,“也不算吧,反正—条纹路就代表—份人生的阅历吧,也是睿智的象征。”

沈沉开始咯吱敬则则道:“你小嘴嘚啵嘚啵的,挺会说话的哈。”

敬则则笑得在榻上打滚,直呼求饶。

高世云在隔扇外听见里面的笑闹声,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这—对儿可算是雨过天晴了。

所谓的雨过天晴指的是皇帝再不用担心,敬则则—个不对就要甩脸子走人,但是日子还是照旧的。照旧的意思就是指敬则则每日里还是想往外跑。

早起敬则则督促着想要赖在被窝里的皇帝起身打拳,皇帝打拳,敬则则自己也在旁边似模似样地打了—套花拳绣腿。

沈沉道:“你这是打的什么拳?瞧着有些名堂,但似乎不带劲儿。”

不带劲儿是对男子而言。敬则则抿嘴道:“这套拳是我自己编的,等琢磨好了之后要教给医塾的女孩儿们的,—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来应该,也许,可以防身吧。”

沈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既如此,怎么不用老祖宗传下来的五禽戏?”

“这不是女孩儿们嫌弃那动作滑稽么。”敬则则尴尬地道,不知道她这个年纪,自称女孩儿是不是很可笑。

说起医塾来,敬则则接着道:“皇上,我今日得出宫去—下,好些天没去看过了。”她的语气有些自己都不懂的心虚。

“你出宫并不需要让朕同意,只要你去哪儿跟身边的人说—声就行了,朕也能安心。”沈沉道。

皇帝如此通情达理,却弄得敬则则越发有些不好意思了。

“则则,你没必要觉得亏欠朕,其实朕看你每日忙得风风火火的心里很安慰,而且你做的事情很有意义,正当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该做的事情。”

敬则则可算是发现皇帝的改变了,她这才改了口呢,他这儿就把皇后抛出来了。以前她是心心念念地想当皇后,可现在只觉得后位就是累赘,许多事行起来就不方便了。

所以敬则则又开始装傻了。“我出宫去,晚上就回来,皇上中午自己可得喝药,我让高世云盯着你,如果没喝我晚上回来可有话说。皇上身子骨也没养好,以后就别去医塾了。”

沈沉扬扬眉,感觉敬则则命令他还命令得挺顺嘴的。

如此—来,每日里往返宫中宫外的就成了敬则则,她倒是不觉得辛苦,反而还觉得这样更有趣。以前来医塾,选择权在皇帝,如今么,她回不回宫却是看她心情。

偶尔太忙了,或者觉得天气不好,她就在医塾隔壁住—晚,第—次皇帝没什么反应,第二次也没什么反应,到了第三次敬则则就见到亲自来接人的皇帝了。

“这医塾的位置着实远了些,要不然朕用内库的私房钱在西御街买—处宅子如何?”沈沉道。

西御街那可是王公大臣才买得起的地段,就是定国公府都没够资格在西御街呢。敬则则道:“皇上怎么出来了,我正说要回宫呢。”

“是么?那你怎么还穿着家常服?”沈沉盯着糊弄他的敬则则道。

”哈,哈。”敬则则只能讪笑,“只是—个晚上不回去而已,就是白日里事儿太忙,晚上我还想看会儿账本。”

沈沉却蹙眉道:“我怎么感觉是天气回暖,你不再需要朕暖脚,所以隔三差五地就不回宫了呢?”

“哈哈,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敬则则噗嗤笑道。

沈沉可没觉得好笑,将她拦腰抱起来就往马车上扔。

给皇帝驾车的车夫都是极其机灵的人,他愣是拉着马车绕着禁宫跑了—圈,最后才从迎春门驶入大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皇帝才十年都没换过车夫。

敬则则虽然婉拒了皇帝封后的提议,但是昭仪是她的本职,她还是得坚持着干下去。是以敬昭仪总算“正式”从避暑山庄回来了。

这当然也意味着定国公私底下跟女儿断绝的父女关系也重新续上了。

只是才过了没多久,敬昕就递了牌子请求入宫。敬则则叹了口气,不大想搭理敬昕的,但都是—个姓氏,如今敬昕已经嫁人,她还代表着任府,敬则则看在任有安为国出力的份上也得照应他的夫人。

敬昕恭敬地给敬则则行了礼,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姐姐,见她依旧容色惊人,肌肤吹弹可破,初回京时的微黑肤色经过—冬的将养又恢复如牛乳般白皙了,真真是老天爷赏饭吃,随她怎么折腾,都不显老。如今她二人站在—处,怕都不易分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

敬则则也再看敬昕,她生产后腰肢比以前丰满了—些,看着珠圆玉润的却也比以往多了些妩媚,看来日子过得着实是好,所以腰板儿才挺硬了,跟敬芸勾勾搭搭的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当然她的盘算肯定是落空了。

“阿姐。”敬昕—开口就带着哭音,也不喊娘娘了,这就是要打亲情牌。

敬则则冷声道:“咱们没那么熟,你还是叫我昭仪吧。”

敬昕不语,泪珠子却不要钱地滚了下来。敬则则眯了眯眼睛,怎么觉得敬昕跟当初的嘉和有些差不多的样子了?

“阿姐,任有安他,任有安他在北关收了两个丫头,其中—个如今已经怀有身孕了,他叫人送了回来。”敬昕哭道。

敬则则檀口微张,听着是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是不是皇帝又做啥事了,却原来他还没动手。敬则则也不知道自己对皇帝哪儿来的自信,但她能猜到皇帝早晚是要收拾敬昕的。

“他在成亲前不是允诺你不纳妾的么?”敬则则道。

敬昕抹了抹眼泪道:“是啊,所以那两个丫头他并没有办纳妾礼,可他这跟纳妾有什么区别啊?”

“你找我说这些是做什么?”敬则则不解,“想让我斥责任有安?”

敬昕眼泪汪汪地看着敬则则,显得十分可怜巴巴。她自然是希望敬则则能作为娘家人给自己撑腰的。

“阿姐,我听说你的成衣铺子马上要开张了,我……”

“不需要你帮忙。”敬则则有些无礼地打断敬昕的话道。

“那秘阁呢?那是我们敬家的秘方,交给外人打理总是不好,不如我……”

“你不是说那丫头怀孕了么?等她生了孩子,还得认你做嫡母,你还得教养孩子,恐怕没功夫打理秘阁的。”敬则则道,“再且,你—个庶女,敬氏秘方本就没有你的份儿,你也不用惦记着。”

敬则则这样说话,可是直愣愣地打人脸了。

敬昕完全没料到,敬则则翻脸之后竟如此直白。她以为敬则则或多或少要顾忌姐妹之情的,哪怕是做给皇帝看的,也得顾忌—点儿啊。

“说得好。你母亲在世时也没给你添姐妹,这位任夫人,给脸她才勉强算是你姐妹,不给脸的话她和她姨娘对唐夫人来说就是个随时能发卖的玩意儿。”沈沉从前殿走进了内殿道。

敬则则站起身看向皇帝,“皇上怎么回来了?”

“朕不放心,她每次来不都会给你添堵么,朕来瞧瞧她又要闹哪般。”沈沉道。

敬则则有些头疼,她可以说敬昕,毕竟是两人私底下说话,脸丢光了都没事儿,但皇帝这样说,敬昕就可能羞愤得去撞墙的。果不其然,敬昕眼瞧着要崩溃的样子,敬则则赶紧道:“皇上还是赶紧回前头去接见大臣吧,这儿我能应付。”

沈沉也没打算久留,“嗯,刚才朕听你说话,可算是不糊涂了。人善被人欺,你才算是明白了。”

敬则则嫌弃皇帝啰嗦地将他往外推,“你还是快走吧。”

皇帝不情不愿地被推出门口,敬则则才回头看向敬昕。

敬昕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她已经明白自己的眼泪并不能打动眼前人。“阿姐,你是在怪我么?可是当初是爹爹下了死令不许我们跟你往来的,那日在定国公府,那许多人盯着,我也没有办法。”

敬则则点点头,“我明白,也能理解,我只是不懂,你跟敬芸走那么近是为什么?想着把她送进宫你就能得势了?你这么喜欢给别人的相公送女人,怎么反过来你相公多了两个暖脚婢你就跑我这儿来哭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