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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则则不明白这丫头怎么跟自己生疏了,但要弄明白的话也不急在一时。

沐浴完,敬则则仔仔细细地在身上,尤其是手肘、脚跟处抹了自己的香膏,她先是嗅了嗅,“咦,还保存得上好的呢。”

华容道:“是皇上说怕娘娘的这些东西坏了,让奴婢放到冰窖里去存着的。以前娘娘带着奴婢也做过一些香膏,奴婢年年也替娘娘做了新的备着呢。”

敬则则不敢说话了,对着华容总有一种自己是负心汉的感觉。她明明已经“死”了,可他们都还当自己活着在伺候。

打理好自己,敬则则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却见自己的被褥都旧得有些发白了。“怎的会这么旧啊?谁在用么?”刚问完,敬则则就知道糟糕了。

“是皇上,每晚都在明光宫就寝的。”华容道,“一开始皇上还不许奴婢们换被褥呢,可后来实在不行了,这才换了,但非得是娘娘用过的铺上才行。皇上还嫌弃没味儿呢。”

敬则则耸耸肩,没把景和帝的“这出戏”当回事儿。“华容,我怎么感觉你在替皇上打抱不平啊?”

“奴婢这些年是看着皇上怎么过来的。”华容低声道。

敬则则叹了口气,感觉跟华容没办法交流了。她一心只看到皇帝这些年的好,却忘了她们曾经的苦了。

敬则则有些赌气道:“你要真心疼他,我跟皇上说让他纳了你算了。”

华容跺跺脚,眼圈立时就红了,“娘娘把奴婢当成什么人了?又,又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一片心?”

哟呵,敬则则觉得真是见鬼了,当然自己也懊恼自己说话不动脑子,但她是真有些生气,感觉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华容可是她的人呢,狗皇帝也不知耍了什么花招。

说起狗皇帝,狗皇帝就到了。

沈沉走进门就道:“今日晚膳吃涮羊肉如何?”

大夏天的吃涮羊肉不怕嘴角生疮么?敬则则倒是无所谓的,她馋肉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村里的时候,一个月能吃点儿油荤那都算是富裕人家了。

“可皇上你不是茹素么?”敬则则道。皇帝不仅茹素而且很虔诚,不管她在他面前吃肉吃得有多香,他就跟入定老僧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你吃朕看着就是了。”沈沉道。

敬则则有心关切皇帝几句,说不吃肉身体可没力气,但又怕皇帝更加自作多情,只能道:“那敢情好。”

羊肉锅子是用羊腿骨和鱼熬制的,汤色雪白,那就是一个鲜字。紫铜锅往桌上一摆,里头烧着银丝碳,锅盖一揭,香气就扑鼻而来。

哪怕围坐在它跟前有些热,却也阻止不了敬则则的热情。

一时内厨房的太监抬了张小桌子进门,就放在隔扇后面,桌子上放着三寸厚的菜墩,这是要鲜切羊肉的意思。

敬则则眼瞧着一个魁梧的胖子走了进来。他胖,却是那种魁梧结实的胖,瞧着很是眼熟。“那,那不是那谁么?”敬则则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但脑子里却记得一件事儿,“就是那个打赤膊的弟弟。”

得,光记得别人哥哥打赤膊的事儿了。

沈沉笑道:“记性不错。”

“奴才王五给皇上和昭仪娘娘请安。”王五请了安之后就站到了隔扇后,这是怕切肉的过程引起贵人不适。

敬则则倒是不怕,反而还来了兴趣,如果今日王五不出现她都忘记这对厨艺惊人的兄弟了,当初不过一句话,想来皇帝是记在心头了。

沈沉站到敬则则身后道:“今日用的是青索草原东边的东羊羔,大概八个月大小,一路从青索赶过来的。”

敬则则问:“为何是东边的呀?”

“青东的羊能吃到草间的沙葱和野韭菜,所以肉香,青西水草茂盛,羊肉则嫩。今日吃青东的,下半月吃青西的,你可以比一比。”沈沉道。

敬则则有些吃惊地道:“皇上如今对吃的也挺有讲究了嘛。”

沈沉笑了笑,“先让王五给你切王瓜条吧。”王瓜条可不是素菜,而是羊大腿和臀部之间的两条肉,一头羊就这两条,金贵着呢。

王五闻言手起刀落,一片薄而透光的羊肉就切了起来,很快那肉片就雪花似地飞了起来,成了一碟。这涮羊肉的羊肉,最高评价就是“薄如纸,软如棉,齐如线,美如花”,在王五这儿都齐活了。

一片羊肉在汤里轻轻一涮,放入嘴中又鲜又嫩,还带着一丝甜,敬则则闭上眼睛享受地申吟了一声,这简直就是人间至美的享受。

“再试试后腿肉。”沈沉替敬则则涮了一片。

“嗯,肥嫩。”敬则则评价道,“果然这涮羊肉还是得鲜切才好,也得刀工到家才行。”

”你喜欢就行。”沈沉又给敬则则涮了一片,“蘸碟你素来拿手,你觉得可还有改进的地方?”

“当然有。”敬则则道,说起这个她就停不住嘴了,“下次我调制一个酸橘味儿的,皇上用来蘸素菜也是极好的。南定州的山里就产那种酸橘,个儿很小,青青的,但是酸里带着清香。”

沈沉点点头,“那朕就等着你的酸橘酱了。”

敬则则拍了拍胸口,表示没问题。反正一年之期约定好了的,生气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敬则则想得很开,人生短暂没必要用来冷战。

当务之急自然还是吃涮羊肉要紧。只是吃过一半,敬则则突然停住了筷子,感觉自己差点儿着了皇帝的道儿。他这是想拿美食绑住她呢,真当她是饿死鬼投胎么?

“怎么不吃了?”沈沉问。

敬则则擦了擦嘴道:“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就那样了。”

沈沉打量了敬则则片刻,“看来你是没饿。”

敬则则被噎住了,然后眼看着皇帝叫人来开始收拾饭桌。敬则则心想就冲这个她一年期满也得远走高飞,懂不懂看人脸色的?

用过饭,吃过茶,敬则则有心练练身子骨,但皇帝却像屁股被浆糊黏在了榻上,一点儿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敬则则看到天边最后的一丝晚霞也没入了黑暗中,开口道:“皇上,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干元殿了。”

“朕觉得你这儿的茶香,朕还想再喝一壶。”被人撵,沈沉一点儿没觉得难为情。

水桶么?还喝得下一壶?敬则则皮笑肉不笑地道:“臣妾让人把剩下的茶都包给皇上好了。只是今日沏的茶用的陈年老茶,没想到皇上却原来这么喜欢老茶。”

沈沉接过话头道:“对,朕就是喜欢老的,老茶、老人。”

“老人?”敬则则这就笑得有些危险了。自古美人就悲白发,敬则则也不例外。她虽然没有白发,也自觉依旧年轻貌美,可毕竟还是二十有五了。

沈沉没有急着解释,只伸手拨了拨敬则则的鬓发,“山里的灵泉秀雾把你滋养得极好,比起当初在宫里时,你似乎真的开心了许多,所以别人都是一岁一岁老,你却是越活越年轻了。”

敬则则得意地笑道:“那可不,我就算脸上有块疤痕,那都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小郎。”灵泉秀雾什么的她可没遇到,但有淘米水洗脸不错。

到这儿沈沉似乎才留意到敬则则脸上的疤痕不见了。

敬则则以为皇帝要说什么,结果他一句话都没提。反倒是她自己按捺不住了,“皇上就不好奇我脸的疤痕么?”

“对朕而言,你活着就好,有没有疤痕朕并不在乎。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朕恋着你是因为你的脸吧?”

敬则则摇摇头,“我知道皇上是馋我的身子。”她以前可说不出这种话,但是村里待久了,村里的大娘、大婶和大妮子各个都生猛得紧,爽朗而嘴直,她也就没那么薄脸皮了。

沈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可要说不馋么,那真是违心。他这儿都空着好几年了,又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

“皇上,您该走了,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儿。”敬则则收起嬉皮笑脸道。

沈沉再找不到理由留下,只好起身道:“君无戏言,对你,朕更不会食言。朕就是想多看看你,要不把西梢间整理出来朕以后就歇在那儿吧。”

敬则则很想讽刺皇帝几句,他住在明光宫怎么好翻牌子呢?不过以皇帝的无耻,铁定能翻出一本空白的彤史来忽悠她。

“不行。”敬则则坚决地摇了摇头。“母亲过世时我不在她身边,心里一直难受。皇上就让我好好守孝一年吧。”

这当然是塞责之由,敬则则只是不想再侍寝而已。她当初提出要求时,还以为皇帝会拒绝的,因为她们本就只有一年之约,谁知皇帝居然点了头。

沈沉拉过敬则则的手捏了捏,“知道了,你是对自己没信心是吧?觉得没办法拒绝朕?”

敬则则有些头疼,她的回答是直接把皇帝给推出了门。

不过敬则则说到做到,皇帝在第三日上头就吃到了酸橘汁凉拌的杂菜。

杂菜氽水放了一点儿油,捞出来时依旧色泽青绿而新鲜,只简简单单加了一勺酸橘汁,沈沉足足吃了一大碗杂菜还嫌不够。

“没想到杂菜还能如此凉拌。酸橘清香微酸太开胃了,不过朕似乎还吃到点儿柚子味儿。”沈沉道。

敬则则没觉得意外,因为柚子的香气本来就很独特,“是呢,选的甜柚,这样能让杂菜吃起来回甘。”

“夏日这么吃可真清爽。”沈沉道。

“这还不算呢,若是里头再加些冰块,不用吃冰块,杂菜却能更脆甜凉爽。”敬则则道,“没敬给皇上是怕伤了皇上的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