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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恪之摸了摸脸,俯身捡了起来,翻开,发现竟是一本记录了自己每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流水账。

上头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夹杂了不少的白字,但条条目目,列得一清二楚。

他随手翻了下。

……

“十月初三日,跑狗大赛,赢钱两千,当场捐爱国童子军会。”

“十月初四日,四泾桥勺球场。”(蓬蓬注:此处“四”“勺”皆为白字,应作“泗”“杓”。杓球是当时对高尔夫球的称呼。)

“十月初六日,与张府、姚府公子等人大世界娱乐。凌晨两点归。”

……

“十一月十三日,理查饭店包场,助女歌星钟某当选今年之上海小姐。”

冯恪之哗啦哗啦,几下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腊月二十三,与黄府、林府公子等人,于大华饭店打牌,通宵。次日午后出,接来沪的八小姐……”

下面还有几行记录,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后来被墨水给涂掉了。像在上头贴了个狗皮膏药,煞是刺眼。

“看看你干过的!”老冯咆哮。

“年前二十三那天,你到底还干了什么好事,连老闫也不敢让我看?”

冯恪之盯着上头那滩黑色墨迹,眉头微微蹙了蹙,不语。

“把老闫给我喊过来!”

老冯忽然扯嗓,吼了一声。

司机老闫年前,从上海跟到了南京,第一眼远远看到孟兰亭,认出来后,吓得差点掉了下巴,转身默默就把那本九公子“起居注”上最后一页的几行给涂掉了,这才上交老爷。

这会儿被冯老爷一声怒吼给喊了过来,硬着头皮走进去,见小少爷站在老爷桌子前头,扭脸,瞥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老闫叔,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我爹的眼目?记的还挺全。好些我自己都忘了,看了才记起来。”

并没有想象中充满怨责的质问,但自己也是够愧疚的。老闫不敢对眼,低头喃喃地解释:“九公子……我也是老爷吩咐的……你别气我……”

“你和他废什么话!”

老冯狠狠地拍了下桌。

“老闫,你给我老实说,年前二十三那天,他到底还干过什么,你都不敢记?”

老闫额头不住地冒汗,脑袋拼命往脚面垂:“老爷……那天……九公子就去接了八小姐,什么也没干……下头是我胡乱写的,记错了,这才抹掉……”

“全当我老糊涂,连你也不把我放眼里了。好,好……”

老闫看着冯老爷的脸色唰得变成绿油油的,显然是给气的,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磕头:“老爷,九公子他……真的没干……”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冷眼看着的冯恪之忽然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对上父亲投来的怒目。

“您想知道,我就说给您。那天我是还干了件事,在街上剪了人的头发!”

“九公子,你可别乱说——”

老闫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朝冯恪之拼命挤眼。

“那人不是别人,就孟家的那个女儿!”

冯恪之面无表情地说。

书房里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老闫心惊胆战地转脸,看向两眼仿佛冒火,脸庞不住抽搐的冯老爷。

“来人,给我拿马鞭,上家法——”

心中忐忑,一直藏在自己房间门后悄悄听着外头动静的孟兰亭,突然听到一道惊天动地般的吼声,从不远之外书房的那扇门里,飙了出来。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小九爷靠在后座上,一句话也无,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车里的气氛,异常凝固。

老闫终究还是不敢开口问,闷头只管开车,终于赶在六点前,抵达了火车站。

冯恪之顺利地从头等车厢里接到了人。

冯家八女冯令美皮肤白皙,身段极好,自己经营一家时装公司,人称上海商界女杰,打扮自然时髦而华贵,看到弟弟来接,十分欢喜,笑道:“你要是有事,不必特意跑来接我的。我有人跟着,何况又不是不熟路。”

冯恪之的脸上,早已一扫刚才的霾色,春风满面,亲自提起冯令美的私人衣箱,一边引着她往车去,一边说:“我倒是不想来的,只是姐夫有命,我怎敢不从?姐夫不在上海,否则必是亲自来接八姐你的。”

冯令美哼了一声:“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了。”

冯恪之眼睛都没眨一下:“字字是真。姐夫还特意叮嘱我,要去荣记给你买一盒糕点。不信你问老闫。我要是有半个字哄八姐你,就叫我被爹逮住再关禁闭。”

对面老闫疾步迎了上来,接过冯恪之手中的箱子。

冯恪之替冯令美打开车门,姐弟一道坐了进去。

老闫安排好冯令美的两个随从,随即上了车,正要开动,看见冯令美的视线落在那盒糕点上,急忙说:“是姑爷嘱托九公子去买的。说八小姐你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