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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时我就远远地高估了你。”

“苏雪至,直到目前为止,你还是根本就没想明白。你也确实不够聪明,或者说,不识时务。”

他低下头,盯着和自己相距不过半臂的她。

“你以为我真就这么需要一句来自你口头承认的所谓忠诚的承诺?事实上,从你被你舅舅叶汝川和你母亲送来这里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经定好了你的位置。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你以为我会嫉妒孙孟先上这么一回报纸,被人吹捧,我就担心他夺了我的风头?我只是不喜欢我下面的人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而已。”

两人的中间,自桌缘边缓缓地升起了一缕游动着的薄薄烟雾。隔着烟雾,他目光冷肃地俯视着她,嘴里说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人只有摆正足下的位置,”他指了指头的部位,“这里,才会做出相应正确的思考,继而做应该的事。否则,只会导致混乱,甚至是破坏。”

“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现在,你总不会还不明白吧?”

苏雪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面男人那露在解了扣的衬衫衣领外的喉结上。

它长在男人颈项咽喉的正上方,显得很突出,十分醒目。过去工作的时候,遇到过几起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窒息死亡案例,多次切开过咽喉察看舌骨气管,所以她对喉结也很熟悉。

这个男人的喉结不但突出,线条形状也颇是鲜明,随了他说话的节奏,在皮肤下表一动一动,像条小鱼,有点让人想伸手去捕捉住它的感觉。

一般而言,雄性激素越旺盛,男性的第二特征就会越明显。

要是自己也有的话,就不用老担心会被人发现异常了。

“你在想什么?说话!给我说出来!”

贺汉渚说完话,等了片刻,见她垂着眼看着自己喉咙,一言不发,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语气已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不悦。

刚才他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苏雪至其实就已经明白了。

早在上一次,他就对自己很不满了。只是当时还算是客气,没发作出来而已。

这一次,是全部都讲明白了。

还是这样更好。

她从男性的喉结上收回了目光,抬眼,对上了面前那两道盯着自己的不悦目光,说:“我明白了,也记下了。”

停了片刻,见他不作声,就只看着自己,说,“不早了,我能走了吗?”

他依然没什么表示。

她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他冷冷的声音:“你不服?”

“不服就给我说出来。”

苏雪至再也忍不住了,停住,转回身:“贺先生,你不觉得你太霸道了吗?我承认,你有立场。我刚才也说了,我接受。这样还不够?现在就连我心里怎么想,你也要管吗?你对你的下属,一直都是这样要求的吗?”

“恕我直言,要是这样,你要的下属,不是下属,而是走狗!”

话冲口而出,说完,就见贺汉渚遽然变色,操起桌上手边的一只文件夹,举起来,就要朝她的脸抽下来。

苏雪至尖叫一声,闭目缩头,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面门“呼”的一阵微风拂过,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了两道阴沉的目光。

只见他眯了眯眼,用文件夹的壳脊,敲了敲她漏在胳膊保护外的额头,微微勾唇:“养条蠢狗,还知道看家。”

“滚回去,给我好好反省!”

“啪”的一声,他把文件夹扔回到了桌上,忽然丢下她,大步走到门后,一把打开了门。

苏雪至看去。

王庭芝不知道什么来了,竟就站在门外。

冷不丁门被打开抓个正着,他好似吓了一跳,转身就走,走了一步,又停下,转回来,神色尴尬地解释:“四哥,我……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

“……我是有事,回来找你……”

“什么事?”贺汉渚冷冷道。

“一时又忘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他搔了搔头,“要不我先走,你们忙,继续忙……”

他飞快地瞥了眼站在贺汉渚身后的苏雪至,转身拔腿就走。

贺汉渚停在门边,转回脸。

“还不走?留下是要过夜?”他冷冰冰地说。

苏雪至从他面前走过,出了书房。

门在身后关上了。

苏雪至低头走在走廊上,刚才的一幕一幕,贺汉渚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她的心里翻腾,滚动。

渐渐地,她的脚步迟缓,最后停住了。

她立了片刻,再也忍不住了,骨血里那天生的因子,终还是驱使她转过身,快步走了回来,一把推开刚才那扇在自己身后关上的门。

他正倚在推开的一扇窗边,嘴里咬着刚那支已燃得所剩无几的烟,烟灰积聚,他背影沉沉,黑暗得一如窗外的浓重夜色。

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他倏然回头,目光似刃,见是她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慢慢捻灭烟头,不悦地挑了挑眉。

不待他开口,苏雪至说:“我回来,两件事。”

“第一,我为我刚才说的走狗二字道歉,虽然他们并没听见。你对他们而言,应该是值得效忠的上司,所以他们才忠诚于你。无论怎样,他们的忠诚,是值得称颂的美德,轮不到我置喙,更不该被我如此贬低。”

“第二――”

“我知道,真相在你们的眼里是工具,正义更是可笑的牌坊。我确实没那么高尚和伟大,我也无意追求。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用我的所学,去还原真相,为正义发声。哪怕正义用金钱衡量不值一文,越是长夜难明,在我的心里,它就越是光明的希望,至高无上!”

纵然真相会被当做工具去操纵和利用,难道就此可以不用追求真相?

无论什么时代,都不可能是乌托邦和理想国。一百年后,也是如此。

她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无愧于心。

她从不是善于发言的人。一个连和不熟悉的人分开时都要先打好腹稿准备怎么告辞的人。

但是这一刻,心里仿佛有什么在翻涌,竟令她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她微微喘了口气,顿了一顿,看着他。

“我承认,我确实很蠢,给你带去麻烦了,我的错。但我不是蠢狗。”

说完,她关上了这扇刚被自己推开的门。

经过走廊拐角,王庭芝居然还没走,停在这里,见她走来,说:“哟,小白脸,看不出来,小胆还挺肥呀,敢和我四哥这么说话。佩服。”

他翘了翘大拇指。

苏雪至知道他嘲讽自己,但此刻情绪依然沸腾,哪来心情搭理,低头,迈步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