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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

陈九会意,待梁靖翻身进了后院,便低低一声呼哨,叫来潜伏在附近的两位同伴,往青石板上撒些土盖住血迹,带了那刺客隐入夜色。

梁靖回到客院时,因无人值夜,内外安谧如常。

整个谢府仍在沉睡,全然不知方才刺客偷袭,险些取了谢鸿夫妇的性命。

他掀开窗户翻身入内,没发出半点动静,而后将黑衣藏在床板下的倒钩,长剑搁在枕旁,合衣而卧。

次日前晌,玉嬛去客院时,他仍跟平常一样,换了药在廊下歇息。

阳光下他的身材颀长磊落,穿了玄色锦衣,眉眼轮廓英隽分明。休养了这些时日,伤势虽未痊愈,眼神却不似先前涣散无神,站在一丛芭蕉旁边擦拭剑锋,算不上神采奕奕,却觉英姿勃发。

当下有点家世的男儿很多都文武兼修,晏平曾提及茂州风物,也提过军中的情形。看他的谈吐和那日重伤将死却甩开追杀者,就知他身手不弱,且气度从容自持,想必是提笔能文,骑了战马便能纵横沙场的。

这样的人,自然比府里旁人警醒。

玉嬛今早去冯氏那里,问她昨晚可曾听见什么动静,冯氏答曰没有。她又放心不下,便来梁靖这里探探口风。

屋里的丫鬟仆妇都被屏退在外,门扇虽洞开,压低了声音,外头便听不见动静。

紫檀收腰的桌上摆着瓜果糕点,还有一盘甜滋滋的炒栗子。

玉嬛随手取了一枚慢慢剥,关怀过伤势饮食,便随口问道:“昨晚四更时分,晏大哥可听见了什么动静吗?”

明月高悬在半空,将满院情形照得分明——屋檐下,一个简单的包裹被吊在横梁上,里头装的应是轻软之物,偶尔随风微晃。站在甬道看过去,活像是在城楼吊起来示众的犯人,显眼又猖狂。

包袱里装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梁靖看了片刻,皱了皱眉,深沉的眼底却掠过笑意。

看来她是生气了,不然以她这般待嫁的年纪,哪会做这般幼稚无聊的泄愤之事?

不过也怪他考虑不周,先前藏身谢府,不得不隐瞒身份,之后琐事缠身,全副心思扑在永王那里,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跟她说明白。原想着了结手头的事后光明正大地登门,结果府里猝不及防地碰见,竟闹出这么个大误会。

梁靖悄然站了片刻,走到跟前,见屋门的铜锁牢固,便翻窗而入。

月光柔亮,他磨墨铺纸,写了个简短的纸条,而后翻窗出去,放在包袱里,露出点纸条的痕迹。

次日玉嬛从后院散心归来,顺道过去瞅了瞅,一眼便见到素白纸笺。

抽出来瞧,上面银钩铁划,写着六个字。

“莫生气,易伤身。”

玉嬛瞪着那六个字,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哭笑不得,只恨恨跺脚。

……

几条街外的梁府,寿宴当日的盛况过后,气氛仍旧热闹。

梁元绍夫妇一门心思要定下跟沈柔华的婚事,梁靖却没半分兴致,死倔着不肯去沈家。

因秦骁的许多口供尚未查实,梁靖肩上担子不轻,也没能抽出空去谢家正经拜访,只管借了拜访师友的名头,忙着深挖蛛丝马迹,陆续搜罗证据。

而奉命回京请示太子旨意的陈九,也悄然潜回了魏州。

正是傍晚,魏州城一座酒楼不起眼的雅间里,梁靖靠窗而坐,外面一棵老槐葳蕤浓绿。

他的手中是斟满的酒杯,送到鼻端闻了闻,香味不算醇厚绵长,甚至略嫌寡淡,然而只消入喉,那辛烈味道便能烧入腹中——那是他在军中最爱喝的酒,陪着他沙场征伐,取过万千敌军的性命。

陈九站在隐蔽角落,低声禀报。

“……秦骁官居四品,刺杀的又是谢家的人,事关重大,皇上必会亲自过问。若秦骁立马反口,永王如今就在魏州,定会毁了许多证据,到时就算案子审结,有两位贵妃在,皇上未必不会疑心。殿下的意思是按您的打算,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么?

梁靖举杯饮下烈酒,目光冷凝。

那便是要秦骁遂了永王的意,先供出东宫。届时永王没了戒备,呈报案情后放心回京,东宫赶在尘埃落定之前,设法在逆境里翻案,既可撇清干系,还能揭出永王栽赃诬陷的歹毒用心,事半功倍。

这般裁决,正合梁靖心意。

遂跟陈九分派了后面的事,借着骑马游猎的机会,去了趟秦骁所在的清丰府。

没过两日,端午刺杀的案子就有了眉目。

永王召集梁元辅和随行的刑部官员当堂审问,秦骁的嘴巴也总算被撬开,供认他是受了东宫太子的指使,暗中刺杀谢鸿。永王随即写了奏报送呈御览,又写了秦骁的供状,令他签字画押,派人拿囚车回京城。

消息递到谢家,谢鸿沉默不语,玉嬛也是满头雾水。

这结果看着顺理成章,但真摆到跟前,却还是让人觉得不踏实,哪里不对劲似的。

来不及细细琢磨,永王身边那位长史便不请自来,登门拜访,送了份请帖,说六月十七那日,王爷会在城外的息园设宴散心,邀谢鸿带夫人和玉嬛前往。

王府长史官居四品,又是皇家门下,身份不低,他亲自送请帖,自是看重的意思。

谢鸿忙接了,到了十七那日,带妻女出城。

结果到息园外时,一家人却面面相觑,甚为意外。

……

息园在魏州城南三十里处,周遭依山傍水,峰峦叠嶂。

园子坐落在山脚,依着山势蔓延而上,门前是蜿蜒而过的丽金河。这一带河槽宽敞,地势平坦,河水流得也平缓,水波粼粼间长着几丛芦苇,有野鸭出没。

河面上,一座五孔的拱桥衔接东西,过了桥便是息园的正门。

谢鸿原以为永王设宴,会请魏州城许多高门前去,岂知马车停稳了掀帘一看,息园外安静空荡,除了门房几位老仆,竟不见半个旁人身影?离约定的时辰只剩了一炷香的功夫,按理宾客也都该来了,如此冷清,莫不是永王只请了他一家?

满腹狐疑地下了马车,门房管事便迎了过来。

“谢大人来得果真准时,快往这边请。”说着,躬身引路,满面笑容。

谢鸿一身蟹壳青的锦衣,玉冠挽发,有文人的蕴藉风流之态,亦有为官数年后的端正持重,微微拱了拱手,道:“息园风光奇秀,不知殿下还请了旁人没有?”

“旁人哪有这福气?”管事引着谢家人进去,便叫人关了园门。

这样说来,永王是单单邀请他们了?

谢鸿甚为意外,穿过门前那片森森翠竹,周遭鸟啼风吟,夹杂着隐约随风传来的琵琶之音。园中屋宇错落,山石花木相间,绕过数重回廊,是一方引河水而成的小湖,中间是座堆出的岛,上头嘉木繁荫,绿暗红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