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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默默将酸汤喝尽,肠胃饱暖,轻轻拿手摩挲小腹。

想着休妻的事,原本亮晶晶的眼眸里终究黯然,便侧头瞧着水榭窗外的水池出神。

片刻后,听韩蛰说吃好了,才漱口起身,一道散步回银光院。

夜已很深了,甬道两侧灯火微明,风扫过肌肤,微觉寒凉。

两个人都没说话,隔着尺许的距离,慢慢往银光院走。

将近院门,令容才鼓足勇气,“后晌在庆远堂,为葫芦岛上的事,我跟太夫人有几句争执,就在夫君进门之前。不知夫君听到了没有?”

夫妻同行,远近无人,唯有游廊下灯笼随风,花枝斜逸。

韩蛰脚步微顿,侧头看她,声音微沉,“听见了。”

听见就好,无须她再说一次,徒生尴尬了。

令容有些歉疚,深吸口气,缓缓道:“自从进了府里,婆母疼爱,小姑和气,夫妻待我也很好。但令容确实才德有限,没能讨长辈欢心,也不会做人处事,前前后后,为了表妹的事,给府里添了不少麻烦。夫君文韬武略,才能卓然,我跟在身边,只会成为累赘,也白气坏老太爷和太夫人的身子。不如送我一纸休书,令容绝无怨言。”

半晌沉默,令容疑惑抬头,就见韩蛰正瞧着她。

暗夜里,背着灯笼光芒,他的眼神格外深邃复杂,像是隐藏了许多情绪。

他没生气,她暗自松了口气,“这不是我赌气的话,是深思熟虑。”

“我想听真话。”韩蛰盯着她,“你想和离的真实原因。”

“夫君当真想听?”

韩蛰没作声。

令容顿了片刻,“好,我说真话。夫君娶我是碍于圣旨,老太爷和太夫人肯点头,也是为此。傅家式微,入不了老太爷的眼,这婚事又是田保促成,想必老人家心里很不满。若始终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可表妹三番四次地生事,最初那些小打小闹不算,先前牵扯锦衣司的人,诬赖我跟外人有染,既然老太爷责罚,我也不必计较。可这回,她将主意打到长公主头上,无端连累了裴家少夫人的性命。”

她回想起岛上那一幕,仍然心惊惋惜,继而难过,“那是两条人命啊夫君!就为她心中私愤,挑唆生事,害得无辜的人母子俱亡。当时那场景……”她顿了一下,压住难过哽咽,“夫君也许不会明白,当时我听着裴家人的哭声,心里有多难受。听说那孩子是裴家的嫡长孙,裴少夫人先前还有个女儿,才三岁。”

夜色薄凉,她看着韩蛰冷峻的轮廓,前尘旧事翻滚,忽然觉得很难过。

“那个小姑娘,她平白无故地没了娘亲。原本和睦美满的一家人,忽然就……”

泪水猝然涌了出来,她咬唇压制情绪,侧头看向别处。

韩蛰伸臂,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声音低沉而温和,“你心疼她,是不是?”

他的胸膛结实宽厚,双臂箍着她,有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令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太夫人偏袒表妹,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愿这种事再发生。夫君,傅家虽没落,却也是有些脸面的,爹娘和哥哥对我自幼疼爱,被老太爷和太夫人那样厌弃,我也会难受。”

“我知道。”韩蛰低声,将怀抱收紧些,微不可查地叹气。

半晌,令容才收住情绪,离开他怀抱。

“休妻的事,夫君考虑一下,好不好?”她抬眼轻声,惯于盛笑的眸中满是雾气。

韩蛰不置可否,只带她回院,“睡醒再说。”

……

当晚,韩蛰没再去书房,留在了银光院。

——上回元夕受惊,她连着做噩梦,这回又碰上这种事,怕也睡不安稳。

夫妻虽仍是各自拥被,但枕边多了个人,多少觉得安慰,令容累了整日,早早入睡。

韩蛰等她睡安稳了,才熄灯就寝。半夜醒来,察觉枕边空荡荡的,他伸手一探,就见令容被中空荡,只有一丝余温。

他睡意顿无,看向外面,长垂的纱帘外,她的身姿影影绰绰,正站在窗边出神。

夜色暗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纱帘半卷。

她的背影窈窕单薄,双手抱肩,披散的青丝微微扬起。

韩蛰保持仰躺侧头的姿势,就那么看着她。

许多事浮上脑海,从她最初嫁进韩家,到如今的点点滴滴。从前他孑然独行,满心冷厉,常年在外奔波,哪怕回府,也是在书房歇息,甚少回到银光院,也从未想过红袖温柔,软玉旖旎。直到娶了她,渐渐的,他习惯了身边多个娇软身躯,习惯清晨睁眼时看到她,习惯她准备的精致早饭、捣鼓的各色糕点。

然后就有了期待,在外奔波、劳碌回府时,不自觉地想起这座院落。

甚至在追捕要犯、露宿荒郊的凄寒夜里,梦见这座温暖庭院。

倘若她离去,这座院中的温暖灯光,将尽数熄灭。

倘若她离去,夜半梦醒时,身边就不再有她的余温、她的发丝、她不安分凑过来的柔软而温暖的娇躯。

更何况,屡屡生事的是唐解忧,她没有半点过失,凭什么被牵累?

可她哭泣的模样又涌上心间,她本该被呵宠娇养,如同在金州的时候,娇憨恣肆,尽兴张扬。她漂亮的杏眼里,本该是明媚动人的笑意,而非愧悔委屈的泪水。

不知多久,窗边的人才觉出寒意,幽幽叹了口气,阖上窗扇,掀纱帘而入,小心翼翼的爬到床榻里侧,悉悉索索的钻进锦被。

韩蛰闭眼翻了个身,就势滚到里侧,连同锦被一道,将她抱住。

令容不知他是梦是醒,尝试着抬他手臂,见他抱得紧,怕惊扰了他,没敢再动,将近在咫尺的脸看了片刻,阖目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