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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镜年走过去把门打开,接过外卖员递进来的购物袋,瞥了一眼,隐约是牙刷和一次性内裤之类的东西。

他拿上东西,径直往浴室走去,一边说道:“一一,你的快递我给你拿过来了。”

林檎愣一下,“……哦,好。谢谢。”

又等了十来分钟,烧烤终于送到,装在两个锡制的保温袋里,拿出来快把茶几铺得满满当当。

谢衡正要开动,低头瞥了一眼,忙把茶几下垫着的灰色地毯抽出来,拿远了。

“要是油滴在这上面,老孟你是不是得杀了我。”

孟镜年挑挑眉,“算你有自知之明。”

谢衡很会跟人套磁,但今日算是碰上对手,他有意从林檎这里多套几句话,奈何她油盐不进,不管他问什么,她几乎都是“不是”、“嗯”、“不感兴趣”。

唯独孟镜年开口,无论说什么,她都会把脸侧过去,认真聆听,好像生怕会漏过一个字。

孟镜年也差不多。

谢衡顿时觉得这顿夜宵请得值。

中间林檎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谢衡逮住机会,立马压低声音说道:“上回你毕业典礼我就有点看出来了。老孟,你不对劲。”

孟镜年掀一掀眼皮,却并没有反驳什么。

谢衡更是“卧槽”,“……不是,她不是你外甥女吗?”

“我看你表现得这么殷勤,是想当我外甥女婿?”

“……我想当,你舍得啊?”谢衡笑得贱兮兮的,“这就是你上回找我咨询的那姑娘?她确实不像养鱼的人,她完全是直钩钓鱼,上钩的都是心甘情愿的。”

孟镜年没说什么。

“……都说旁观者清,我觉得她对你好像也不怎么清白。”

孟镜年立即抬眼看他,“是吗?”

“她看你的眼神,要没别的想法,我把名字倒过来写——你的表情好像也不怎么惊讶啊?早就察觉到了?”

孟镜年不作声。

“孟老师您可真是闷声干大事。我能冒昧问一句,你俩现在什么关系?”

“能不能不要口没遮拦。”孟镜年淡淡地说,“你带入我的身份想一想,你觉得能有什么关系?”

谢衡咬了口羊肉串,没说话,倒是被问住了。

他自诩情场高手,也没解过这种复杂题型。人很难超脱于伦理道德而活,他也有那种远得出了五服的表妹或者侄女,带入想一想……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哪怕稍有念头冒出,都得自骂一句“禽兽”才能消解。

“……你真惨了,老孟。”谢衡这次是真有几分同情。

孟镜年垂着眼,没作声。

他比谁都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有些固步自封。

几乎是从小培养的生存本能,做任何事情都会预设后果。

他的人生,实在没有太多的容错空间。

高二时跟一个女生坐同桌,性格投契,关系也处得不错。但没有想到圣诞晚会结束,一同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女生突然向他告白。

那时大脑宕机,斟酌了好久,尽力将拒绝的话讲得委婉。可既然是拒绝,又何来委婉。软刀与硬剑,都是武器,扎入人心同样会鲜血淋漓。

女生笑着说没事,上了公交车,却一个人坐在靠窗位置,脑袋挨着玻璃窗,肩膀颤抖,无声抽泣。

他坐在后面几排,望着她的背影,只有一种无力的愧疚感。

那之后,女生跟班主任递申请换了座位,与他共同的朋友圈子也疏远了。最麻烦的是,他和女生家在一个方向,经常要坐同一趟公交,为了不让她尴尬,他只好将作息提前二十分钟,开始每天踩单车上下学。

后来很长时间,他都在想,那时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答案是除了答应她的告白,几乎没有。

他遗憾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又觉得自己的这种遗憾十分伪善——她在那晚选择和他开口,一定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她一定思考过千百回,一旦告白失败,两人必会断交的结局。

可是林檎不只是他朋友,更是他灵魂的一种映照。

他不希望两人的关系,毁于草率的冲动。

一旦出错,覆水难收,“遗憾”都未免显得分量太轻。

而待在当前的位置,至少,他还能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第一联络人、家长、小舅……

怎样都好。

夜宵吃完,谢衡帮忙收拾残局,拎上两袋垃圾告辞了。

阳台门打开散味,孟镜年让林檎先去洗漱,随即如同上次一样,把书房稍作收拾,换上干净床单。

“……小舅。”

孟镜年听见浴室方向传来声音,停下动作,走出门去。

走廊的那一端,林檎只从浴室里探出一个脑袋。

“怎么了?”孟镜年走过去。

“洗到一半水越来越凉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调对。”

孟镜年点点头,随即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试了试,一会儿便感觉到水温变热。

“应该有热水。你多放一会儿试一试。”

林檎“哦”了一声,阖上浴室门。

没一会儿,她又拧开门,探出头来,“……好像还是不行。”她语气里已然带上几分给人添了麻烦的惶恐。

片刻,孟镜年说:“我过来看看。”

“……稍等一下。”

应当是过了大约十多秒钟,林檎说:“好了。”

这十多秒钟的时间里,孟镜年克制自己思绪一片空白。

林檎躲在门后,将浴室门打开半扇。

孟镜年目不斜视地走进去,踏着湿漉漉的瓷砖,走到花洒前面,伸手摘了下来,对准地面,打开阀门。

淅淅沥沥,像洒了一场烦躁的急雨。

伸手去探,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点热度。

“……实在没有我就用冷水洗也可以的。”隔着一扇玻璃移门,林檎说道。

孟镜年摇头,“我去看看热水器。”

关掉花洒挂回去,孟镜年走出淋浴间,敛目从林檎面前经过,离开浴室。

重又回到厨房,打开水槽龙头,同时去阳台检查燃气热水器。

液晶的显示屏上,有一个“P”字一直在闪烁。

万幸这问题他遇到过,是水压太低的缘故。他拿挂在阀门上的一把黑色塑料钥匙解锁水压阀拧了拧,再次上锁。

试一试厨房水龙头水温,热度已经上去了。

“一一,你再试试。”

片刻,浴室里传来林檎的声音:“有热水了。”

“好。”

孟镜年将两手递到水龙头下方,调成凉水,冲淋许久也没有动弹。

好像这样便可以冲去他进浴室的时候,一闪而过的场景:她裹着浴巾,手掌按着浴巾上沿,湿透的头发堆在肩头,还在不停往下滴水。湿发如墨,更衬得颈项锁骨一片腻白。

从欲望的池塘里打捞起来的,湿漉漉的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