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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嗳了一声:“二嫂多嘴一句,你多教教她才好。先前她寻死,老太太可怜她不好,也没和她多计较,如今还这样,我是怕她被人在背后嚼舌小家子出身。”

徐致深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寻死?”

二奶奶仿佛一怔,“你还不知道?”

徐致深确实不知道。这几天他太忙了,和那个女人唯一的牵连,就是每次洗手,下意识总还会看一下手掌,虽然上头的那两片字,现在早已经褪光。

二奶奶于是压低了声:“就你传回消息先前那几天的事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她自个儿在屋里上吊。瞧她意思,那是守不下去了,想逼咱家放她出去呢。”

二奶奶怀着不可说的隐隐的嫉妒和厌恶,望着三爷那张冷漠的脸,心里感到了一丝泄愤般的痛快,抹了两块红红胭脂的脸颊上露出笑容,语气是安慰的:“三弟你也别多想。老太太把消息给压了下去,外头人都不知道呢。”

徐致深扯了扯嘴角,朝二奶奶微微颔首,转身继续往前,脚步如常,但快到徐老太屋子跟前,他忽然停了下来,叫了个边上经过的老妈子,让她去把三奶奶叫来。

甄朱赶了过去。天色微黑,远远就看到徐致深站在堂屋前种着的一株桂树下,身影和树影融在了一起,黑阒阒的。

她迟疑了下,终还是迎着他投来的目光,朝他走了过去。

“跟我来。”

他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大步往里去。

甄朱咬了咬唇,跟着前头男人的背影,跨进了那道门槛。

徐老太晚饭吃的早,这会儿坐着抽烟消食儿,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屋里光线昏暗。

长义县虽然偏远,但几家大户,已经开始拉起了电灯,成了县城里的稀罕东西。但徐老太却不兴弄这个,徐家还是照着从前规矩来,下人也只听说有那种一拉就亮,一拉就灭的新式灯,点起来不但亮堂,还不会冒出熏眼睛的黑烟。

徐致深带着甄朱进去,站在她前头,向徐老太说了一遍事情,简明扼要。

看的出来,徐老太好像有点不乐意,抽了一会儿的烟,什么也没说,屋里只有她巴滋巴滋吸着烟杆发出的声音,烟杆头的红火一闪一灭。

“奶奶,她自己也是这个意思。我答应带她治病了。”

徐致深等了一会儿,又强调了一句。

徐老太瞅了眼一直藏在徐致深影子里的甄朱,鼻里嗯了一声:“你真个这么想?”

甄朱从徐致深后头走了上去,对上他投来的两道目光,垂下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随你们自个了。被人说道也是没法子了。”

她把烟杆递给老丁妈,慢慢躺了下去。

徐致深上去,坐在她边上,伸手给她慢慢揉着腿脚。

甄朱在屋中间杵了片刻,见没人再理睬自己,她好像是多余的,于是慢慢地退了出去。

……

徐致深动作很快,仿佛甄朱是什么瘟疫似的,只想快些把她甩出去。

当初的冥婚,一切都是照活人的规矩来。第二天,当初做媒的媒婆就把做亲时送去的庚帖连同徐老太给的补偿都送了过去,要回了徐家的庚帖。

徐致深那晚上后,就跟甄朱完全撇清了干系似的,再没露面。徐老太仿佛也有些怨恨甄朱的不知事,给的补偿,那天雇了人,一抬抬地用朱漆描金高柜子,高调地抬到了镇上的麻油铺子前,看起来十分丰厚,其实真折成钱,也落不到多少,薛庆涛和白姑没法子,又不敢向羡慕他家发了一笔财的四邻埋怨徐家的险恶和苛刻,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隔了一天,只能又雇了辆骡子车,吱呀吱呀赶着进了县城,中午的时候,来到了徐家侧门,让人通报,说来接人。

甄朱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很快就跟人出来了。

徐家谁也没有来送,婆子帮她把东西拎到了门口,放下转身就要走。

“妹子,上车。”

日头很晒,老柳树头的知了在拼命嘶叫,薛庆涛站在大太阳下等了已有片刻,油腻腻的额头全是汗,看见甄朱出来了,急忙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袱。

白姑用怨嫌的目光盯了一眼甄朱,上去一步,叫住了婆子,赔笑:“能不能让我去见见三爷?”

见婆子露出鄙薄之色,急忙说,“我有事,真有事。也不是赖着不走,您帮我传个话,行行好。”说着,往婆子手里塞了几个铜板。

婆子想了下,让她等着,进去了。

薛庆涛叹了口气,要领甄朱先上骡车,被白姑拦住了,板着脸说:“一起等。”

过了大概足足二十来分钟,三爷终于慢慢现身了,和之前的戎装是完全不同的打扮,雪白的洋纱袍褂,额前垂下几缕漆黑的头发,模样清俊的不像话,只是仿佛午觉被人吵醒了,神色里带了点不耐烦,目光扫了眼鼻尖已经冒汗的甄朱,淡淡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