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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传了那小厮来,听她形容衣着相貌,倒真是那许玲珑。看来她果然是由那条手帕想到了扶云,于是气汹汹寻到这里来和扶云吵闹。

不过那小厮道:“扶云姑娘一进来,那妇人也自走了。”

“往哪头走的?”

“往前头月明街上去了。”

时修缄默须臾,向那乔老爷打拱,“不知可否方便领我二人转转贵府?”

那乔老爷自然亲自带引,先转了前院,又转去后宅,路上频频偷觑西屏,终于忍不住好奇笑问:“不知衙门里几时也招用起妇人来了?”

时修扭头看西屏一眼,懒得和人解说,便笑道:“他是三朝元老断狱神手明天宗的独孙女,和她爷爷学得一身断狱查案的本事。要不是我两家有些渊源,还轻易请不到她呢。”

西屏听得发蒙,及至乔家出来,因问他:“明天宗是谁?如今是何职何品?很有名望么?”

时修仰头笑起来,“没这个人,我编的!‘明天宗’这个名讳如何?是不是听起来就唬得住人?”

她向天上翻了记白眼,“我说呢,既是断狱神手,又是三朝元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难道有史以来的断狱高手你都听说过么?”他在她身上打量两眼,“六姨看来是真喜欢打听案子。”

西屏面上略微一僵,嗤笑道:“怎的,只许你们男人家喜欢听,我们妇人家就不能喜欢?闲着无趣,我们都喜欢把那些悬案当故事听呢,听得多了,自然也晓得几个断狱高人。”

时修怕拌起两句嘴来又惹她生气,这个人不知哪里来那许多的霉头,稍不留神就要触到。他只能提着小心,抿住嘴不说了,只管引着她走月明街上来。

那玢儿,赶着车跟了一路,早晒得满头汗,憋不住喊他们,“二爷,姨太太,到下晌日头就毒起来了,咱们还是先回家吧,仔细中了暑。”

时修举头望那太阳,连个边也瞧不见,似团白焰在天上烧着,是有些灼烤人。再看西屏脸上,已被晒出两抹红晕。他于心不忍,催着西屏登舆,“您先回家,我走回去。”

方才在乔家没发现什么,扶云这条线索又断了,想必他是要沿着这月明街往许家那方向走走看。西屏晓得劝他不住,只得登舆,坐定下来撩起窗帘想要嘱咐他两句,却又不知该嘱咐些什么。只好一句没说,任凭马车载着她,看着那热烘烘的太阳光渐渐把他的五官融得模糊了。

归到家中,门前抱鼓石旁正有一男一女在那里站着说话,西屏定睛细看,原来男的南台,女的是那许扶云。

南台先看见西屏下车,引着扶云迎来,“二嫂先回来了?二爷呢?”

“他在街上还有点事要办。”西屏目光落在扶云身上,向她微笑着点头,“扶云姑娘。”

扶云也朝她福身还礼,“姨太太好,我正是来访姨太太和小姚大人的。”

大概是庄大官人将他二人今日问话之事同她说了,她自然是急着来替自己辩白。西屏不急不躁,请她进了门,“有话请到屋里说。”

甫进院,只看见红药在廊庑底下坐着针黹,进屋也没见如眉,一问果然,又是屋里睡觉。当着外客西屏没好说什么,也懒得去叫,只对红药抱歉地笑笑,“劳烦你,倒几盏凉茶来。”

“可巧有呢,早上我看天,料想今日是要热起来了,特地早早瀹了一壶冷在那里,我去倒来。”

西屏目送她出去,将眼转到下首椅上,“扶云姑娘,你大姐的尸首使人拉回去了么?”

扶云看一眼南台道:“正是下晌陪我妈到衙门去接玲珑姐,遇见姜三爷,是他带我过来的。我知道,庄大官人什么都和你们说了,你们这会该疑心是我杀了玲珑姐。”

西屏仍是那看不出情绪的微笑的表情,“那你寻到家来,就是要替自己辩白囖?”

扶云向前搦坐了几寸,有点发急,“我是一时糊涂才与庄大官人设下了那个局,不过是想套玲珑姐一笔钱,并没有杀人之心!”

“是么?”西屏端着茶,慢条条地道:“可你们真要是套了她的钱,可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一个没钱没青春的娼.妓,往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扶云面色一僵,强逼着自己笑了笑,“我真没想过要她死,其实我和玲珑姐一向没什么大仇。”

“可你对她有大怨呐,你嫉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生意比你好,也有脾气,在场上敢和人发火使性子,不像你,不逆来顺受就没有生意可做。你嫉她赚钱比你赚得轻松,对亲人也比你放得下。你辛辛苦苦累这两年,不是替你妈赚,就是替你爹娘兄弟赚,不像她,她如今在风月场中虽失了势,却攒下了一大笔银子。你知道,你就是拼死再做几年,也攒不下那些钱,叫人如何不嫉怨?”

一席话说得那扶云心内羞恨不已,面上却不显,咬死了一句,“她不是我杀的。”

西屏又笑,“就算她那日没死在别人手上,将来恐怕也要因你们而死。”

扶云陡地急起来,噌地起身嚷起来,“我没有杀她!那日我在乔家陪席,根本没有时机!不信你们大可去乔家问,乔家上下皆可为我作证!我没有杀她!——”

她这里喊得面红脖子粗,吓得南台忙走到西屏跟前,唯恐她要朝西屏扑将过来。

西屏不慌不忙,推开他,有意要逼急她似的,偏不告诉今日去乔家对证之事,只模棱两可地用时修的话回她,“是不是你杀的谁说了都不算,证据说了才算,你放心,自然要去问的。”

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真认定了她是凶手。这还了得!常言道一个官字两张口,只要官府认准了,活的也能给说死,还容得人辩么?因而迫得那扶云益发急火攻心,狂躁慌乱,一时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吵嚷不休。

渐渐如得失心疯一般,一直在那里嘀咕,“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显然是吓破了胆。

恰巧如眉进来,西屏懒得和她纠缠,便支使如眉去送客。

人走后,南台不由得回头看西屏,慢慢又坐回椅上,“二嫂和二爷今日可向那乔家问证过了?”

西屏笑着摇头,“问过了,她的确没有作案的时机,两个人虽在午时初刻于乔家门前见过一面,可都有乔家的小厮看着,后来这扶云姑娘仍旧进去乔家陪席,等走的时候,都是巳时末了。”

“那二嫂因何不对这许扶云实话实说?”

她睇他一眼,笑道:“这是你们衙门办案的细节,案子还没破,就好告诉疑凶么?三叔,你怎么比我还不在行起来?”

她端坐在那椅上,笑意如月下幽兰,透着丝白森森的冷意,在家的时候她永远是这表情,府中曾有下人议论,说她私底下受过他二哥的打,自然他二哥是不会主动说起,可每次见她,她也像个没事人,倒令人觉得那不过是下人们在胡说。

总之她是个迷,似乎不论什么凄风苦雨都蚀不坏她的微笑,那是戴在她脸上坚不可催的面具。

隐隐有一片怜惜与好奇在他心里翻腾,虽然理智上是不应该,可现下他们又不在家中,他可以放心去感受那份感觉的存在。

他笑着点头,“不论是李仵作还是我,都判定许玲珑死的时辰是在三月初四的午时之内,从乔家的证词来看,许玲珑估摸着就是在同这许扶云见过之后不久被人勒死。只是不知她当日见过许扶云之后,又见过谁。”

正说话,但见时修着急忙慌地从场院中走进屋,一看南台果然在这里,也顾不得再去疑心什么,只问他:“许玲珑的衣物可还在衙内?”

南台楞了须臾,起身道:“因还未结案,所以今日那姓许的虔婆到衙门去,只准她领走了尸体,一应衣物都还充作物证存放在衙内。”

时修急起来也不讲客气,真格像个大人似的扣紧眉命他,“你去衙内把她的鞋子取来,骑马去,快!”

待南台出去,西屏发着懵走到他背后,“你发现了什么,这样急?”

他在前面又是摇头,又是喃喃嘀咕,“天黑了就看不清了——”

西屏只得把耳朵贴近他肩膀去听,“什么看不清?”

他像没听见,默了半晌,一转身,肩膀猛地把西屏的脑袋磕了个天昏地暗。她跌回椅上去,揉着额头恨道:“姐姐姐夫知道你有这神经兮兮的毛病么?!”

“六姨?您怎的在这里?”

“废话!这是我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