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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还从?来没有?客户做过这种事情,”他郑重其事地道,“我们也不会对此造成的?损害进行赔偿。”

澄净的?天空辽阔无比,满目的?雪色中?,这栋巨大的?庄园别墅显得孤独而渺小,树木上挂着的?冰柱折射出柔和的?阳光,在等待的?过程中?,章驰已经掐掉了无数苟延残喘的?小冰柱,如果这些?冰柱也有?生命,也许它们正同仇敌忾地咒骂。

踩过满地了无生机的?碎冰,章驰来到?冷冻器前。

沉默了大概三分钟,她仰起头?来,视线跟冷冻器错开,声音斩钉截铁:“开。”

***

从?剧院出来正好是傍晚,顺理成章,两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吃午饭。

餐厅开了有?上百年——至少门口的?挂牌是这么写的?,在剧院附近的?房屋也大都是老建筑,很多建筑门口都有?这样相似的?挂牌,鎏金的?边,透明的?玻璃框,里面夹着一页铜版纸,由?古建筑保护委员会发放,中?间写着始建于某年某月,右下角盖一个圆形的?红章。

可能因为老旧本身就很稀罕,又或者脸皮厚也是一种竞争优势,所以即使这家餐厅的?菜品跟好吃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老板也依然有?底气收出来远超平均的?高价。

吃了两口菜,章驰放下来刀叉。

“前天晚上的?事,很抱歉。”

纪湛也顺理成章放下餐具,用餐纸擦了擦嘴,道:“什么事?”

章驰:“我喝醉了,跟你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

纪湛垂下头?,一会儿?,他抬起头?,道:“跟我说说你吧。”

章驰:“关于什么?”

纪湛:“什么都可以,我想了解你。”

服务生从?走廊过来,端着装沙拉的?托盘,就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当中?,这个服务生居然迷起了路——

他先将?他们点的?沙拉送给了隔壁一桌的?客人,接着发现不对 ,又送给了他们对面的?一桌客人,然后?发现那桌客人已经有?了一盘沙拉,最终,这盘几经曲折的?沙拉落到?了他们的?桌前。

啪的?一声,盘子砸在桌上,他转身就阔步离开。

沾了沙拉酱的?蔬菜叶剐蹭到?了章驰的?衣袖,在上面留下了突出来的?污渍。

章驰:“我要在网上给他们打个差评。”

纪湛无声地笑。

笑了大概有?几秒,他停下来:“怎么了?”

章驰将?目光从?纪湛的?脸上挪开。

“我跟你说说我自己?吧。”

餐厅背后?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河,河岸边有?一条平整宽阔的?马路,吃完饭,他们绕到?了这里。马路中?间立着为了庆祝战争胜利修筑的?雕塑,这些?雕塑既没有?拿着枪的?赫赫有?名的?元帅,也没有?某个为了集体?献身的?无私榜样——诸如此类司空见?惯的?代表“勇气”“正义”“伟大”的?人物。

这些?雕塑根本不刻画人物。

毁坏的?机械设备作为雕塑的?基底,铜色的?弹壳毫无章法地叠加在上面一层,再往上,则是从?各个地方运过来的?战机残骸,最大的?一条裂口总是朝着天空,雕塑最下面是一个方形的?黑色底座,底座四面都是梯形,靠河岸的?那一侧有?一块嵌入底座的?金属牌。

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某个部队,某位战斗机飞行员的?座驾。

牌子上总是这么写。

“他们的?遗骸都找不到?了,”造型奇异的?雕塑有?时候会引来人们驻足围观,看?了一会儿?,钻出来人群,章驰说道,“那场战争——战争死?了很多人。”

纪湛:“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

穿过这条马路,他们来到?了艺术馆坐落的?那一条街,两个警察正押着一个带着油漆喷瓶的?青年从?街口转过来,走进去?,本来老旧的?墙面上有?了一道油漆的?痕迹,红色和褐色的?漆痕交错,像一道下坠的?流星,看?不出来想要画的?是什么东西。

脚底传来轻微的?莎莎声,章驰低下头?。她踩中?了一张草稿纸。

她蹲下身,将?纸捡起。纸上画的?是一朵玫瑰,玫瑰被一只断手握住,手掌心全是被刺扎出来的?创口。

“他们想要弄点大动静,现在过得好的?人太多了,愿意反对的?人就少了,”纪湛看?了一眼草稿纸,指了指墙壁右上角“保护文物”的?标牌,“破坏古建筑可以让他们被更多人看?到?。一场新闻报道,就可以让他们名声大噪。之前还有?人来我的?艺术馆门口泼油漆——”

章驰将?草稿纸收起来:“你怎么处理的??”

“保镖把他们扔了出去?,”纪湛淡淡道,“人总有?被人看?到?的?欲望,有?时候他们并不是真的?拥护某一种主义。”

他的?话就说到?这里。他有?一种点到?为止的?礼貌,同时很会把握讲话的?时机,既不让人觉得过度的?关心,也不会显得漠然和疏离。

走一段路,他又说:“你的?工作会很辛苦吗?”

“不辛苦,”章驰道,“我有?很多时间。”

她捏造的?身份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员工,工作可以远程办公,所以有?很多自由?安排的?时间——如此她可以接受任何时候的?预约。

“那就好。”走到?艺术馆门口,纪湛停下来,“到?了。”

物品存放在一楼进门拐角的?位置,纪湛原封不动地将?纸袋取了出来,章驰在旁边等待,顺便扫了一眼艺术馆内部 ——造型迥异的?玻璃橱窗跟上次的?布局一样,暗淡的?壁灯照出来空空如也的?底座,满满当当的?艺术品消失了大半。

“宋先生的?生意好像很好。”

纪湛将?纸袋递过去?,回头?望了一眼走廊深处:“没有?卖得这么快,我寄存去?保险公司了。”

章驰顿了顿,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纪湛:“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放在这里面,我不太放心。”

章驰点了点头?,随意地开口:“是要去?旅游吗?”

“唔,差不多吧,”纪湛道,“我喜欢到?处走一走。”

他这一次没有?再表现出来跟之前一样的?体?贴和健谈,很明显,他不想要多聊,快步走到?门口,他掏出一把车钥匙,挂在指尖晃了晃,“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车开到?了一间公寓楼下。

公寓刚好在几家科技公司附近,这是战后?新建的?区域,现在住的?人还不多,街道修建得比其他片区更加宽阔,配合上寥寥过路的?人群,显得更加冷清。

车子停在路边,刚好在一盏路灯底下,窗外这时候开始下雪,纪湛将?车子熄火,解开安全带:“到?了。”

“你之前问我纪湛是谁,”看?着窗外的?大树,章驰缓缓开口,“如果你还想要知道的?话,我可以跟你讲一讲。”

纪湛起身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的?手指从?车门的?把手上挪开,车内开着暖气,窗户上氤氲出一层白色的?雾气——

打开车门,外面一定会冲进来很冷的?风。

“你跟他很像,所以我第一次将?你和他认错,我叫住你,以为你是他,”章驰道,“如果这会让你不开心,我跟你道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逃避了你的?问题,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在战争开始之前,”章驰道,“我亲手埋葬了他。”

亲手埋葬,就不应该错认。

但她说话的?对象是一个很体?贴的?人,所以没有?像平常人一样提出质疑,异议,他就这样安静地听?着,表现出一种诡异的?沉寂,好像如果故事可以一直讲下去?,他就永远不会离场的?安稳。

“他是一个疯子。”

“很多时候,他跟我都有?不同的?想法。”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跟我不同,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就想要将?他留下,但是他并不属于我……”

纪湛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所以我愿意放他自由?。”

他微微闭了闭眼,动作极为细微。

窗外一定很冷,不然不会起这么多白茫茫的?雾。

“我没有?想过会跟他重新遇见?,我想,我们并没有?相遇在最好的?时机,曾经有?很多次,我们针锋相对。我对他有?很多的?怀疑,我没有?相信过他,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完全跟他希望的?相反,如果他活过来,他应该会怪我——”

突然之间,她的?话被打断——

“不会。”

章驰怔了一下。

她的?视线从?窗外的?大树上收回,转回到?车内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视线始终停留在前方,只留下一个辨别不清楚情愫的?侧脸。

“他会觉得你做得很好。”

一辆车从?前方的?路口驶过,乍起的?风从?车窗前面不着痕迹的?卷过。那些?在枝桠上安之若素的?雪被惊扰,随着风前进的?方向轻轻摇晃。

车内安静了一阵儿?。

良久,一个微哑的?女声响起:“为什么?”

纪湛打开车门,那些?蓄势已久的?风终于吹了进来,他柔软的?黑发被扬起起来,路灯在他的?背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暗影。他的?声音温和无比,从?车窗外漫卷进来,不高也不低,“你也说了,他是一个疯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