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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绵摇头,然后又把头低下,手里的花放在纪让手里:“没事,我、我去把另一边墙上的花插上。”

路潼站在耶稣像前面,抬头就能看到玻璃花窗。

他站了挺久,秦初等了片刻才开口:“你要祈祷吗?”

想了下,他又说:“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信这些。”

路潼是个非常理智的人,理智的几乎有些绝情了。因此他对一切神鬼论都嗤之以鼻,鬼要是半夜见了他,估计都觉得难搞。

更别说要他踏进这种教堂去跟那位薛定谔的耶稣祈祷了。

完全不符合他的作风。

哪知道秦初刚说完,路潼便回答:“我祈祷过了。”

秦初愣了一下。

路潼:“不过没什么用。”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秦初看了会儿,心忽然揪了起来:“路潼……”

路潼的声音有些哽咽,双手撑在桌上:“寺庙、道观,我都去过,我全都去过了秦初,我实在没办法了。”

秦初心念一动,抱住了他。

路潼靠在他身上,叹息一声,眼眶立刻红了:“我都试过,我真的没办法了……”

秦十五第一次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路潼就去过寺庙。

他妈以为他被鬼上身了,连忙问他是不是学习压力很大。

路潼除了迷信这些寺庙的神佛以外,甚至还在图书馆里查了不少中药相关的东西,还有什么民间偏方、祖传秘方,他全都去询问过。

要是再放任下去,路潼恐怕都要被卖保健品的骗去做直销了。

可是没办法呀。

医院救不好,他的生命一天天的流逝,活着的人根本没办法。

万幸路潼还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知道这是他儿子,他还有一丝希望,期待比耶稣更加虚无缥缈的“穿越”。

但那些真正直面死亡的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除了去信鬼神,还有什么方法。

医院救不活,中医也救不活,最后只能开导自己,多看看前世今生,主动去和死亡和解。

可是谈何容易。

可是……没办法呀。

路潼忍了一天的眼泪全都在他怀里发泄出来了。

没办法呀,他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折磨呢。

路潼曾经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自己牛逼大发、无所不能,可是在死亡面前,他忽然变得束手无策。

十八、九岁的少年,有用不完的力气,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色彩斑斓的世界还没在他眼前铺开,生命就给他狠狠地上了一课。

这一课上的太狠,让他几乎无法承受,甚至开始笃信神佛能对他施以援手。

秦初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可能是这些神仙没听见,不在业务范围内,要不然,拜拜本地的神仙呢?”

路潼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停顿了好一会儿,被他这段话逗乐了:“秦初,谢谢你。”

秦初:“我不需要你谢谢我,你如果伤心的话,我也会很难过。”

路潼摇头:“秦初,我认真的,如果没有你,我会完蛋的。”

秦初怔住。

不远处,秦十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样放不对,你要把花放在中间。”

秦初开口:“他会好的。”

路潼茫然地看着秦十五,似乎感受到了路潼的视线,秦十五忽然转过身。

他看见路潼,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举着花欢快的向他挥手。

路潼开心不起来,秦十五站在那里,就像是和他说再见一样。

七点之前,教堂终于布置完毕了。

秦十五被路潼带回医院,回去之前,秦十五还在研究怎么做伴郎。

他心里洋洋得意:本人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给自己爸妈做伴郎的!牛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晚上,护士又来给他换过针,秦十五趴在床上涂涂写写。

路潼坐在医院的陪床上看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感兴趣道:“画什么呢?”

秦十五大方的摊开给路潼看:“飞行员路潼。”

路潼指了指他画的那个奇丑无比的小人:“这个是我?”

这位飞行员虽然奇丑无比,但是看得出来,秦十五在画里是想表达他非常的英俊,比起别的火柴人,飞行员的脸蛋和身体都画的非常精致,而且每次出场都会有闪闪发光的特效。

秦十五拿着黄色的蜡笔,开始涂另一个小人。

路潼问道:“这个是谁?”

秦十五:“是小王子秦十五。”

画完了小王子,秦十五拿了支红色的蜡笔涂了一个勉强是狐狸的动物,路潼读过这本书,指着小狐狸问道:“这是秦初吗?”

秦十五点点头。

路潼评价:“你画的他好像有点敷衍。”

秦十五皱着眉头:“是吗?”

他连忙又仔细的涂了下,让小狐狸变得更加精致一点:“这样有好一点吗?”

路潼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小狐狸秦初的嘴:“你应该给他画两颗尖牙。”

秦十五说:“我也有两颗虎牙,那也要给我画上!”

他完全没注意自己说漏了嘴,摇头摆尾的创作自己的大作。

路潼偶尔听他透露出一些关于他自己的消息,每一回知道一点,都激动不已,把这些小秘密珍藏在心里。

他家里还放着一顶没织完的、并且做工极其粗糙且乱七八糟的帽子,路潼这段时间除了刷题,有空就都在打毛线了,上天光负有心人,他的学习技能点都加在了读书上面,对手工是一点天赋没有。

路潼心里越慌,就越想做的快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他总害怕时间不够了。

秦十五写写画画,打发漫漫长夜病痛带来的折磨。

他倒吸一口冷气,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是不是出血了?我骨头疼。”

路潼轻轻地吹了一口:“还疼吗?”

秦十五嘿嘿笑道:“那你再吹吹。”

路潼又吹了两下,秦十五盯着他的侧脸,小夜灯给路潼的侧脸渡了一层昏黄的灯光,让他看起来十分温柔。

“路潼。”他小声且珍重地开口:“我要回家了。”

路潼身体僵住,似乎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十五从来没用这么温柔懂事的声音说过话,“我回家的方式很困难,那样看起来,会让你觉得我死了。”

路潼嘴唇发颤,没开口回答。

秦十五说:“你明白的,路很远,我不能带着这个身体走,它太重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对路潼说:“你不要为我哭了,是我不好,我总是在让你伤心。”

秦十五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推开了桌子,爬到床上乖乖地躺好:“晚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的。”

路潼坐在床前一动不动,他低着头看着画,绘本上的蜡笔忽然晕开了大量的水渍。

眼泪砸在绘本上,打湿了一面纸。

小王子秦十五坐在一大片夕阳前,飞行员路潼坐在他左边,小狐狸秦初坐在右边,太阳很快就落下去了,但是太阳明天还会再升起来。

天上有小王子遥远的家乡,路潼知道,那是十六年后的未来。

那里有小王子的玫瑰花,尽管他们曾经太年轻,并不懂得怎么爱对方,可他依旧日复一日的在等他回家。

路太远了,秦十五带不走躯壳。

-原本定在两天后的婚礼,因为秦十五的并发症拖延了几天。

秦十五进抢救室已经习惯了,这一次进去,医生又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路潼收到这样的通知书实在太多了,多的他都有些麻木。

秦初在秦十五床边坐了两天,才等到他清醒过来。

他在床上过了生日,直到除夕夜这天,秦十五才能下地走两步。

他一落地,就想起自己那个未完成的心愿。

秦初跟路潼都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又发了一遍邀请函。这一次,顾迟他们来的时候,心中都做好了准备,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强颜欢笑地坐在教堂里。

秦十五这回出医院没法儿走路了,只能坐在轮椅上。

不过他心情不错,在轮椅上还有心思和大家打闹。

林小绵哭了一场,眼睛红通通的。

秦十五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墙上的花,那是两个礼拜前布置的,买来的时候是鲜花,现在都枯萎了。

他觉得有点遗憾,正伤心的时候,曲慕瑶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路潼来了。”

秦十五连忙望去,路潼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和他本人十分相配。

他眼睛瞬间亮起了起来——路潼这身打扮,和他看到过的,以后的那场婚礼穿的一模一样。

秦十五从轮椅上跑下来,秦初抓小鸡似的把他抓起来:“坐好。”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秦十五:“哇,好看。”

路潼摸了下他的脑袋:“不是要当伴郎吗,衣服还没换?”

秦十五决定享受一下皇家待遇:“我想让你给我换!”

秦初把他按在轮椅上,带他去了隔间。

路潼替他穿好衬衫,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打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然后替他穿上外套。

秦十五嫌弃自己的脸色和鬼一样,要求路潼给他涂点儿口红,此事被曲慕瑶知道了,她在门口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把秦十五笑的羞耻起来。

显然,他也觉得自己涂口红这个行为不太男子汉。

秦初拍了拍他的衣领,站远了一点,把秦十五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

秦十五拍拍胸口:“帅不帅!”

秦初:“嗯,很帅。”他慢条斯理道:“不过比我还差一点。”

秦十五跟他笑着打成了一团,牧师在门口催,大家心照不宣的默认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只和少年人的善意有关的滑稽婚礼。

没有任何一个正确的步骤,没有太多的观众,也没有海誓山盟的选词,只有简单的红毯和漫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