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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知道驸马欧阳枢文曾在大理寺任职多年,给人虽是斯文儒雅脾气随和的印象,但当初在大理寺断讼决狱,素有才干,绝不能轻视的。

当初大长公主主动出面,磨得先帝答应她下嫁这大了公主十二岁的大理寺少卿。表面上看人人都觉得驸马十分宠爱这年纪又小,地位又尊贵的大长公主,言听计从,从无违逆,但实际分明是大长公主被欧阳枢文迷得失了神智,主动为欧阳枢文奉上一切。

欧阳枢文非要亲自护送皇上,此举分明是担心自己叱责小皇帝。他心下不屑,却又知道君臣名分在,自己的确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尊卑不分留下把柄,只能通禀孙太后了。他又阴森森看了眼一直站在后头看着像个纨绔公子的卫凡君——还有安国公,这些人,什么时候已串联在了一起,他们想做什么?到时候总要一一清算,今日且先将女儿这事给抹平了。

承恩侯一念及此,便也只能躬身应了,萧偃道:“既如此,几位且先出去将事情安排妥当,朕再和表姐说几句话。”

端柔大长公主笑着道:“看把这孩子吓得小脸煞白的,皇上是该好好安抚,下次不可如此鲁莽了,想要相见容易,只管和皇姑姑说,我开个赏花宴,皇上过府吃酒不就行了?”

萧偃道:“皇姑姑所言极是,朕下次注意。”

端柔大长公主果然和欧阳驸马走了出去安排封口,车驾等事,承恩侯只能又看了眼自己女儿,才压着满腹不解疑虑和恼怒走了出去,门重新关上了,祝如风把守在了门前。

孙雪霄走了出来立刻伏地跪下,额头深深抵住地面:“臣女罪该万死,多谢陛下保住臣女颜面,臣女无颜再见皇上,回去后即自尽以谢皇上。”他们在房内僵持之时,房间内侧隔门忽然被打开,小皇上突然从里头走出来,她那一刻真是羞愧欲死,却没想到皇帝却偏偏为她解了围。

也许是为了顾全皇家和承恩侯府的颜面,私下还是要问罪的,为了不牵连旁人,她情愿一人赴死,保全他人。

萧偃叹了口气,看了眼也已过来一言不发下跪的甘汝林:“不必这般,朕今日的确是巧合遇到,表姐既与这位郎君情投意合,朕也愿意成人之美,只是表姐也知道朕身不由已,今日之事,且就这么暂时抹过去,表姐回去只管一口咬定确实是朕命侍卫送信约了你,你不敢上报,便自行出来,少说细节,一切只推给朕便是了,承恩侯不好来问朕,太后那边朕自会敷衍过去。”

孙雪霄心里却知道如何敷衍得过去,太后事无巨细样样监控,便是如此,皇上仍然突然在晚上微行出宫,还是在大长公主庄子上,自己这定然是破坏了他的什么谋划和安排。皇上擅自微行出宫,必然是要被太后惩戒,大大受一回委屈,他原本就事事不能自主,今后必是要受到更严密的监控了。

她脸上越发羞愧不安,低声道:“臣女羞愧,连累皇上。”

萧偃却道:“至于这位甘郎君,朕看你武艺高强,臂力惊人,稍后便由安国公府这边安排,给你一个侍卫出身吧,你稍后便和卫小公爷走,祝如风你安排,近期不要让他再出现在京城,以免招承恩府怀疑,可先往军中安排,再从军中选拔入宫。”

祝如风拱手应:“遵旨。”

甘汝林却知道这也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份,他今夜已以皇帝的侍卫出现,自己身份经不起查,只能真的去这安国公府做侍卫了,他没有多言,只跪在那里原地磕头:“草民谢皇上恩典。”

萧偃道:“如此便都安排妥当了,委屈表姐再稍事忍耐些日子,待朕稍能自主,再考虑解除我们的婚约,毕竟是立后大事,不好轻言废立。”

孙雪霄磕头道:“臣女十岁元宵时与奴仆上街观灯,却被拐子拐走,捆绑带入船只要带离京城拐卖,路上遇到甘郎君,路见不平,挥刀斩杀拐子,解救了臣女。又护送臣女连夜返回承恩侯府,因恐污了臣女的贞洁,他送了臣女到门口便离开了,未留姓名。臣女查访数年,才又在京里偶遇,因慕他高义,私生情意,后来……定了婚约,臣女畏惧宫中规矩森严,心生退意,这才生了私奔之意,却遭甘郎君的严词拒绝。”

她抬起头来,面上滚落下泪珠来:“皇上仁厚,臣女羞愧无地,经此一夜,大彻大悟。不敢再以私情误上,也不敢误了甘郎君前程,都是奴一人自误误人,罪孽深重,回府后,奴自会禀明父母,皈依佛门,出家为尼。此后青灯古佛,自是奴的归处。”

萧偃有些意外,却见孙雪霄又转身对甘汝林道:“之前甘郎君救我之时遗失损毁了佩刀,后来找到郎君,我存了私意,命名匠千金打造了宝刀,并赠予郎君,如今既已决断,还请郎君还我此刀,从此以后江湖不见,一别两宽。”

甘汝林沉默了一会儿,果然从腰侧解下佩刀,双手捧回,孙雪霄接过那刀,双目泪珠滚滚而下,却只是微微躬身再拜,起身退下。

萧偃有心挽回,但看来之前他们要私奔,甘汝林也拒绝,想来男女间事情,外人也不好插嘴,此刻看她如此决绝,且还是等自己亲政再说。便道:“情之一字,终难堪破,也没什么对错之分。表姐且先静静心,不必做出无可挽回之事,这位甘壮士,武艺高强,来日定有大前途,朕看你们郎才女貌,可堪匹配,未来可期,不必太过心灰。”

孙雪霄闭目含泪,甘汝林也只沉默着拜了两拜,起身退下,祝如风便起身出去通知起驾回宫。

萧偃当夜回宫,果然孙太后大发雷霆,萧偃在慈福宫跪了三个时辰,直到天微明,孙太后才命人送皇上回紫微宫。又派了吴知书去紫微宫,将紫微宫上下内侍都拘起来一一问话,问皇上如何出的宫,又传了禁卫将军来,严查放皇上出宫的当值禁卫。

但皇上只是缄默不言,紫微宫当日当值内侍一直守在内殿外,皇上什么时候出宫完全不知,而当值禁卫更是对天发誓,当夜把守宫殿各门守卫,都是八人一对,两两值班,宫门钥匙又不在禁卫手中,绝对无人出宫。

皇上究竟如何出宫成了一个迷,皇太后震怒,责成禁军统领将当夜当值所有当班的近卫全数问罪下狱,禁军统领秦怀刚大怒,当面顶撞皇太后道:“当夜近卫都有记录,钥匙亦在宫内职司太监手中,落钥后并无人进出,当值禁军侍卫无过,岂能轻易问罪?请太后娘娘按国法办事!”

孙太后大怒,隔着垂帘问秦怀刚:“吾乃天子之母,难道不能宣谕处置失职罪人?”

秦怀刚冷笑:“皇太后自是可代年幼天子宣谕,但如今既然天子不语,圣意则不欲追究忠心侍奉君上的侍卫,此即为天子旨意。君上仁厚,太后娘娘难道是想要违旨吗?若一定要处置禁军当值侍卫,插手军务,请太后娘娘等辅政亲王端王爷回京,再行钧令吧!”

孙太后冷笑一声:“秦统领一意孤行要抗旨不遵,那就等端王回宫再处置,哀家倒要看看你这统领,还能当几日,只不要连累家眷九族才好!”

皇太后盛怒离开,秦怀刚却也并不惧怕,出了殿只命左右:“立刻写信给端王爷,将此事写清楚,按绝密紧急军情,星夜飞送,请端王回京。”

副将连忙应了命人去传心腹军师来拟信,又笑着问秦怀刚:“说起来也实是古怪,按这情况,皇上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如何能出宫?内城九门,都是我们心腹将士,绝不可能真的有此胆子擅自不禀,放皇上出宫,谁敢担这天大的责任?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能插手收买他们。”

秦怀刚冷哼一声:“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小皇帝这是和太后过不去,中间还夹着安国公和端柔长公主的事,安国公当年也是掌过军的,哪有那么简单。咱们不去做炮灰,还是请端王速速回京。我看这宫里接二连三的出问题,端王再不回来,怕要出大事。皇上出宫一事,此事机密,不许外泄,吩咐涉事的兄弟们都闭好嘴了,小心掉脑袋。另外,命人去与季相爷通气,皇太后想要免了老子?她还真以为小皇帝在她手里,她就真的能插手军务,任免大将了?”

“妈个辣子,连小皇帝都不怕她敢微行出宫了,她还能借着小皇帝的威势多久?没我们王爷,她能再废立皇帝?”

秦怀刚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