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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灵心头豁然开朗,深深一躬拱手道:“季相指点之恩不敢忘,但有一事尚需相爷相助,如今我一进宫只怕就要生变,还需要季相相助面圣才可。”

季同贞从容道:“此事简单,皇上明日到翰林院听经筵,我安排你面圣即可。”

高元灵一听果然正是讲经的日子,太后手未必能安插到翰林院,心下微定:“元灵这条小命,就全仰仗相爷了。”

次日,果然萧偃和从前一般穿着玄色常礼服,在翰林院的明心堂率着翰林院诸院士们,听大儒讲经。

这日讲的仍是《礼记》,一章讲完,萧偃退到内殿歇息,才坐下拿起茶杯,只见下边趋步有内侍过来替他倒茶。

萧偃抬头看到一怔:“高公公怎的亲自来做这倒茶的活?”

高元灵确实从未替萧偃倒茶过,此时竟然从小皇帝嘴里听到了一丝讥讽来,他只能老老实实替萧偃倒了茶,然后放了茶壶,退下,大礼参拜道:“奴才今日求见皇上,是想要求皇上饶恕奴才的。”说完他又一个头磕了下去。

他以为说了这句话,小皇上必然吃惊追问。

没想到萧偃半日声息全无,仿佛没听到一般。

高元灵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做出这卑微姿态,只觉得分外难捱和屈辱,心下却又咬牙想着卧薪藏胆,来日报复的心,只是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皇上开口。

他忍不住微微抬头一看,却看到萧偃在上头,早已放了茶杯,却是拿了本书斜靠着软榻在看书。

他心下生出了一股怪异之感,又微微提高了声音:“奴才求皇上恕罪!”

萧偃垂眸看著书,满不在意:“高公公何罪之有?”

高元灵心下忽然一阵悚然,难道,皇上知道太后要杀他?

他颤声道:“奴才得罪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今要杀我,只求皇上看奴才伺候您一场份上,口谕恕罪,奴才今后粉身碎骨,万死莫辞,报答皇上深恩!”

萧偃诧异道:“太后要杀你?你犯了何事?如何不经有司审决就要杀你?”

高元灵道:“太后一心想要承恩侯府嫡女为后,奴才却觉得皇上受制于太后娘娘、受承恩侯府辖制,因此支持内阁诸位相爷的意见,选良家子入宫服侍皇上,此事被太后知道,极不满,先是无端问罪了何常安,刑讯逼供得了口供,如今何常安生死不知,太后犹不知足,仍要继续问罪于我,昨日已命人在赐酒中下了毒,奴才命大,侥幸未死。皇上,求皇上庇护,求皇上口谕,赦免奴才!”

萧偃玩味地笑了:“这么说来,高公公倒是对朕忠心一片了。”

高元灵道:“奴才今后为皇上戮力向前,粉身碎骨,绝无半点推托!”

萧偃又沉默了,大殿内沉闷之极,高元灵感觉到了难言的压迫感,他的额头抵着地板,屈辱而诧异地想,昔日那单薄又唯唯诺诺的小皇帝,什么时候竟然这么有威严?

萧偃终于发话了:“高公公,还记得韦翠娘吗?”

高元灵忽然汗湿重衣:“皇上饶命!当时奴才一切都听太后娘娘的,并非故意!”

萧偃嘴角微微带了些冷笑:“朕从藩地进京入宫,当时年幼,到了陌生地方,全赖乳母照顾和安抚。高公公你以韦氏离间朕和母后感情为由,当着朕的面,将韦氏活活杖死了。”

高元灵手都在微微发抖,皇上竟然一个仇记了这么些年!当时他才几岁?

萧偃淡淡道:“你故意当着五岁的朕的面杖杀乳母,不就是想让朕对你言听计从,畏惧你吗?”

“”如今,你要让朕赦你?”

高元灵深深将额头触在地板上,这句话让他心里充满了绝望。

“你深受皇太后及朕深恩,在司礼监多年,骄矜偏执,事君疏慢,朋比作奸,贪婪不法,纳贿营私,卖官鬻爵,贪劣实迹斑斑,实乃怙恶不悛之人。”

“若不是看在皇太后面子上,朕早已处置了你,你居然还敢到朕跟前,求朕赦免,给你一条活路?”

高元灵咬了咬牙,不再解释旧事,只是又忽然高声道:“皇上,奴才该死!但奴才这条贱命无妨,皇上想什么时候拿走都可,只是皇上如今需要人手,奴才愿为皇上效劳!奴才愿做皇上的狗,皇上让我咬谁就咬谁!奴才愿做皇上的刀,皇上想杀谁,奴才决不脏了皇上的手!只求皇上留奴才一条贱命,奴才手里还有内阁诸相,边疆大将,朝廷勋贵重臣的许多阴私不法事,奴才可交给皇上,此后他们都会听皇上的,为皇上效劳!”

高元灵底牌尽出,抬起脸来,脸上带了些癫狂亢奋,他不信小皇帝还不动心!只要给他翻身,只要给他机会翻了身!

他上前痛哭流涕,将额头咚咚磕在地上,血飞溅了出来:“皇上!奴才薄有资产,所有家财铺子,可尽充皇上内库,又有训练好的死士三十人,擅侦听机要,缉捕暗杀,人人皆可为皇上效死!”

堂上仍然安静极了,萧偃轻轻笑了声:“原来高公公是用这样的手段挟制朝堂大臣们的,朕也算开了眼了。”

高元灵呜咽道:“今后奴才就是皇上的一条恶狗了!”

萧偃轻啐了声:“你配吗?”

他站了起来,缓缓道:“朕为君,岂能用尔等小人之手段治国御下?你也太看不起朕了。”

高元灵瘫软在地下,萧偃淡淡看了他一眼,拂袖走了出去。

才出门转过走道,萧偃便看到了季同贞,季同贞深深俯首躬身行礼。

萧偃看了眼他,淡淡道:“昔日高太傅举荐季卿为相,是因为卿家公忠体国,办事勤敏,贤明才高,只希望季相您好自为之,”

萧偃顿了顿,季同贞屏息听着,头不敢抬。

“慎终如始。”